粘稠的鲜血沿着山路的脉络不断蔓延,越发的刺激着每一个无双剑宗修士的神经。
残破的躯体散落在各处,散发出刺鼻的血腥气。越是恐惧,就越是怯懦,那天际幽暗妖气中朦胧的身影对年轻的弟子来说,就仿佛异端的神祇骤然降临,带来的只有死亡和哀歌。
这和很多年轻弟子心目中尊贵的上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轰!”
震耳欲聋之中,剑光撕裂紫色的幕布,露出惊鸿一角,但转眼便再次被吞噬殆尽。虽然如此,但无情剑的杀戮之剑还是给众妖族带去了巨大的压力。
那是一种追求极“道”的冰冷锐意,在凌冽的锋芒中绽放着危险的芬芳。无情剑默然屹立在天巅,面上再无一丝一毫的表情。
这一战,将会是他人生的谢幕之战,此战之后,他以暮年之躯强开秘术的残躯注定将在不久之后陨落。
“想老夫一生辗转万万里,剑下斩过无数贼子宵小,若说有遗憾,大概是没有机会再看到我剑宗天骄名扬四海了吧。”
老剑客目光平淡,随手甩掉剑刃上的血水,在他的前方,一位妖王被他一剑斩出数十丈,在空中洒落一串猩红的血迹。
“自古玄门多峥嵘,老夫老则老矣,但唯有这一身骨头不可折,诸位还是想想,今天打算留下多少人来给老夫陪葬吧。”
无情剑话罢,目光一凝,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竭,但在他的本体身侧,仿佛一台杀戮机器一般的“道身”气息开始急速攀升!
“草!”
海岳咒骂了一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老不死的东西!绮烟罗,给我困住他!”
他很清楚当年的无情剑何等天资,七情斩身术虽是邪术,但道身的战斗力确实也非常的恐怖,如今对方显然已经是做好了一死的打算,决定玉石俱焚了,为了不造成额外的损失,最好的方法就是困住他,拖到他油尽灯枯为止。
“明白。”
名为绮烟罗的妖族是一名雌性妖族,因为现在是化形之躯,所以本体是何妖物目前尚不可知,只能看到一幅玲珑有致的类人躯体。
海岳话罢,她便一抖手中长长的烟袋,霎时间,天际便被紫色的妖雾所弥漫,而无情剑和他的道身,也仿佛被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老剑客处变不惊,手压剑镡微微扭头打量着周遭的环境,随即他本体的嘴角勾勒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与道身一同缓缓抽出神剑,下一刻——
“撕拉!”
仿佛帷幕被割裂的声音传来,紫色的幽暗之中再次划过两道神芒,绮烟罗身形一顿,闷哼一声微微退后半步。
“他的剑太锐,剑芒中还注入了他的精血精魄,拼命之下,我的溟烟拟界阵困不住他。”
说话之间,绮烟罗的目光中透着三分忌惮。
她知道自己的这一天赋妖阵无法长时间的困住这老剑客,但她也是真的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剑就将那拟化的界域给撕裂了。
“溟水烟妖,还真是不多见的妖族,有点意思……”
老剑客随意的打量了她一眼。
“别白费力气了,凭你们的道行也想困住老夫?现在离开剑宗,或许你们还能少死几个。妖物修行可比人族要难上好几倍,给我这个糟老头子陪葬殊为不智。”
余光瞥了一眼下方与妖物厮杀的众剑宗弟子,老剑客心中暗叹。
凝神大境的破境实在太难,太多届的弟子被卡在脱凡大境的极境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有人心灰意冷选择离宗寻找机缘,但更多的,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到底,还是无双剑宗的底蕴太浅,这些年又不断的在走下坡路,眼看着好不容易出了个惊才绝艳的弟子,没想到还被宗门的叛徒给盯上了。
交人是不可能交人的,且不说就算交了人,妖族也不会真的轻易离开;倘若真这么做了,无双剑宗就真的被永远的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卖弟子以求生的行为一旦传出去,会让无双剑宗在玄门之列再也抬不起头,等他们百年之后,也再无颜去面见无双剑宗的列位先辈了。
“想让我们走?好说,把那姓秦的交出来,我们现在就走。”
天妖海岳分毫不让,虽然被老剑客劈了一剑,但有那么多大妖在侧,他又岂会怕了这老不死的东西?
“师傅别在跟他们废话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姜天图冷冷的扫了一眼刚才与自己搏杀的大妖,他的身上此刻满是血淋淋的伤口,但对方也不好受,被他硬生生的斩下了一条手臂。
一众长老被妖族围困在天际,形势显然不容乐观。俯视下方,众多脱凡境的妖族肆意的追杀着宗门的弟子,有的甚至当场就把弟子杀死生吞,场面甚是骇人,但就高端战力来说,无双剑宗明显处在劣势的一方,想要下场去救援,但总有些力不从心。
姜天图环顾着熟悉的无双剑宗,心中满是悲戚。
就在刚才,他收到了恩师的传音。
[我会以此残躯为祭强行破开妖族之阵,彼时,命众峰主保护好各峰活着的弟子杀出一条血路。记住,你是一峰之主,莫要意气用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无双剑峰会倒,但只要人还在,无双剑宗就不会倒。]
无情剑的话里流露的是对无双剑宗浓浓的深情,与其说是传音,倒不如说是诀别——
“轰!”
姜天图话音刚落,不远处再次传来一阵轰鸣,伴随着地动山摇,又是一座剑峰轰然倒塌——
御剑峰巅在一片杀戮与萧索之中沉入谷底!
霎时间,空中的雷光焰火气势陡升,妖气如云海变幻翻腾,却再难完全吞噬无双剑宗的剑气。
“轰!”
“轰!”
一连数声巨响在漆黑的夜幕下震耳欲聋,无数弟子汇聚在各峰的广场之上,愣愣看着那记忆中熟悉的各个剑峰在一片地动山摇之中沉没。
烟尘滚滚,碎石纷飞,整个无双剑宗一片衰败之相。
但在这衰败的背后,是炙热如九霄坠落的雷火之歌!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流泪。无双剑宗屹立东土这么多年,历经千年风霜事,还是第一次被强敌逼到开启碎剑之阵。
这是无双剑宗最后的生命屏障,是破釜沉舟的绝地求生。
若渡不过危机,则漫山彼岸花开。
此役之后,无双剑宗也将永远的失去了这一屏障。
“方师兄……洗剑峰,坠了…”
杨巅峰眼眶微红,看着四散的烟尘目光有些出神。
“想开点,这剑阵埋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方有崖轻轻叹了口气。
“不破不立,只要我们还在,洗剑峰就永远不会坠落。就算我们不在了,只要有一天秦师弟能踏上大道之巅,世人将会永远记得无双剑宗,记得洗剑峰。”
“话说…你们看到秦师弟了吗?”
陈锦鸿蹙着眉头,目光在广场上的数千弟子里来回扫视着。
方有崖摇了摇头。
“不曾见过。但刚才你也听到了,妖族也没有找到秦师弟,想来,小师弟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
陈锦鸿忧心忡忡的微微颔首,又抬头看了一眼再次鏖战在一起的天际。
妖族来势汹汹,而且显然有备而来,秦师弟真的藏得住吗?
“别说了,妖族已经杀上来了,诸位洗剑峰的师兄弟们,杀!”
霎时间,洗剑峰的广场之上一片肃杀,各色长剑凌空虚浮,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嗜血妖族,这里已经是最后的防线。
没办法,宗门的护宗大阵对每个宗门而言都至关重要,但谁让无双剑宗出了个内奸呢,直接把妖族全放了进来。
“杀!”
两拨人马瞬间混战在一起,方有崖等人一手掐动剑诀,一手提剑杀向妖族,而妖族也在长期的相互厮杀之中锻炼出强大的猎杀本能,随着妖族的入侵,鲜血再次洒满洗剑峰的广场。
……
洗剑峰三十九的房间内,十三主仆三人藏匿在空间夹缝之中,默默的看着无双剑宗的劫变,却没有贸然出去。
妖族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不在还好,有无情剑压阵,妖族慑于无情剑的锐利,还不能太过肆无忌惮。一旦他出去,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如果无情剑等人还要保护他肯定会变得束手束脚,一个不好,很可能就会彻底翻车。
眼下无双剑宗被妖阵封锁,一旦无双剑宗突破了封锁,他便可以仰仗剑光飞遁术的急速将对方引开。
只是不知道,仅此一役,无双剑宗要死多少人。
“四十多个凝神境的大妖,却在同一时间出现…无双剑宗离寂静妖森甚远,此事,那个姓箫的峰主和妖族怕是策划了不少时日。”
沈既微饶有兴致的看着两拨人马相互厮杀,那鲜血撒遍漫天的场景让他微微有些兴奋。
“依老奴看,妖族八成不是专门针对少主的,只是少主运气不太好,恰好在这个时候赶回了无双剑宗被那姓箫的给盯上了。”
十三闻言微微颔首。
他也是这么想的。
上次虬七一人孤身前来抓他,最后被人族强者围堵差点丢了性命,眼下四十多个妖族一同出现,合理推测,在妖族的这支队伍里,应该藏有一支很特殊的妖族存在。
“呛!”
众人正猜测着,突然,一声略显悲壮的剑鸣在混战之中分外刺耳。
“快闪开!”
一直注意着无情剑的海岳大妖突然惊呼一声,便准备出手去救侧前方的一位同族,奈何,他的妖术才刚祭到一半,那快如惊雷的剑光却已经先发制人。
“噗!”
剑光过处,那位凝神境的大妖身形蓦的顿住。
下一刻,它的面门上骤然乍现出一道鲜红的细缝,随即,那接近一丈高的化形之躯轰然被斩成了两段!
无情剑目光清冽的瞟向海岳,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海岳眯着双眼,阴毒且残忍。
“众妖听本座号令!不必再留手了,都给我杀,杀光无双剑宗的所有人!姓秦的你给老子听着,如果你再不出来,你的整个宗门都要给你陪葬!”
海岳的声音如雷霆在天际回荡,随即,他将目光投向下方的众弟子。
“无双剑宗的其他人也听着。如果有谁知道姓秦的下落,告诉本座,本座保证他不光不会死,还会得到天妖圣殿的大量馈赠!”
“与其看着别人一路高歌,不如借着这次的机会给自己铺一条路。多得不敢说,有我天妖圣殿的馈赠,脱凡境的修士突破凝神大境那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至于各位凝神境的长老,本座保证,能助你们再破两个小境界!”
海岳的话一落,再伴随着越发凶戾的攻杀,确实瞬间影响了不少无双剑宗修士的心境,尤其是那些修为年轻的弟子更是如此。
修行什么最重要?
天赋与资源。
比天赋,他们自然是比不上传说中的剑心通明的。否则的话绝大多数人没有特殊原因肯定会想去更好的宗门道场修行。
至于资源,没有深厚的背景,或者说没有投一个好胎的话,大多数普通的修士想要资源只能在宗门中慢慢积攒。
所以,若他们当中真的有人知道十三的下落,在这种巨大的诱惑和生死的危机下,估计肯定会有人愿意卖了十三来给自己谋一个前程。
他们不是一宗之主,根本不怕别人怎么看待。有了这些资源,大不了换个大州修行便是。可问题在于,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十三现在藏在了哪里。
“洗剑峰的诸位,还是快点让秦师兄出来吧!他再藏下去,我们奕剑峰的同门都快被杀完了!”
因为箫莫离的叛变,整个奕剑峰可谓是群龙无首,甚至连碎剑之阵都没开。若不是其他几峰的剑阵冲开了妖阵的封锁,整个奕剑峰估计都还是被妖气笼罩的样子。如今骤然听到海岳如此说,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想让十三能够站出来。
“就是!他秦君行摊上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们来背?如果不是他,珍儿师妹怎么会死!”
有人出言,自然有人附和,一声声高呼从奕剑峰传开,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第一时间考虑的自然是自己。
“这些弟子还真是有意思。”
空间夹缝中,沈既微咧着嘴嘲弄了一句。
“人性的本质便是如此,不足为奇。”
十三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若海岳说了这番话,无双剑宗还能所有人都是一条心,那才奇怪。
半晌后,海岳眼见依然没有人站出来,心下也觉得意外的很。
他自然了解人族的这一劣根。
其实不光是人族,大难临头各自飞,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事情在每个种族中都会上演,眼下一直没有人站出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群人是真的不知道那姓秦的藏在了哪。
“妈的,这小子,藏的还真够深的…”
默默的嘀咕了一句,海岳瞥了一眼刚被打成重伤从空中落下的无双剑宗的一位长老,有些心疼的慢慢从纳戒中拿出了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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