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幕府开府的消息,在二月的下旬传遍了整个河北,甚至于整个大魏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明白,虽然那位靖北伯还挂着河北道经略使的名头,但还未封疆便拥有开府的权力,实际上和裂土封侯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这是何等的尊崇荣耀?那位年轻天子到底对他抱有多大的期待与信任?
与此同时,更多的事情也跟着传了出来,比如在河北道幕府担任总督的,竟然是享誉天下的大儒,前户部尚书卢何,这位声名在外许多年,门生故吏满天下的老人居然自愿给那位年轻的靖北伯爷打起了下手,替他总揽河北政务,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相比之下,由崔氏子弟带头,整个河北地方大族都有家族子弟在河北幕府任职,协助靖北伯进行改革的消息,反而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但只有少数人看得明白,清河崔氏那毫不遮掩绝无保留的支持,意味着靖北伯顾怀接下来几乎可以完全控制住整个河北,而不再是依靠官职与兵权强行推行政令。
消息传到京城,所有人都有些震惊茫然,因为从顾怀出京算起,满打满算也才四个月,这四个月的时间他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刚过黄河就开始了对地方官员的监察,安置了流民,打响了清理屯田的第一枪,然后马不停蹄北上,在真定地界与辽人血战,收复了魏辽国战开始后的那一整片失地。
如今无数南逃的流民都在扶老携幼的归乡,因为战争而被耽搁的春耕已经有了恢复的迹象,地方行政机构在重新组建,河北密集的官道上,哪怕是冬天,也到处可以看到一副热闹熙攘的景象。
在四个月前还在辽人马蹄下挣扎的河北,如今竟然已经能清晰看到即将到来的稳定。
而随着顾怀开府的消息一同到达京城的,还有一份招贤令。
“今有圣上龙恩浩荡,特旨下诏,于河北之地,开府建邺,意在兴教化,固边防,惠万民,共谋盛世之基。本府之主,靖北伯、河北道经略使顾怀,承天子命,秉持公心,广开才路,特发此招贤令,遍邀天下英才,共襄盛举。
一者,士子儒生,胸怀经纶,或困于科举,或志在四方而未得展才之士。不论出身贵贱,但求学问渊博,德行兼备,以此教化一方,启迪民智。
二者,技艺之士,百工之长。无论能工巧匠,精通农桑水利;亦或医者仁心,妙手回春;乃至天文地理,术数星象,琴棋书画,亦可于河北各展所长,造福百姓,强国富民。
三者,心怀家国,勇武之士。民间但有壮士,愿保家卫国,不问出身,皆可入河北,共守疆土,护佑万民。”
很明显,这份招贤令不仅面对河北,还面对整个大魏,颇有些与朝廷抢人才的味道,顾怀以开府就搞这种动作,吃相未免有些难看了些。
但往实际考虑,河北要发展,确实需要人才,那里地广人稀,百废待兴,只是本地世家大族的子弟,根本满足不了接下来的需要,看起来顾怀也实在是有些急眼了,才有点不要脸地跟朝廷抢人,希望能让各行各业的人才兴起一点去河北闯荡的念头。
当然,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封疆大吏有这种动作,早就被参得找不到北了,一个河北还不够你折腾,跑来打天下英才的主意,莫非是想造反?可上折子的毕竟是顾怀,不管朝堂百官再怎么神情微妙出言反对,仅仅只过了一夜,内阁就已经拟好了旨意,由赵轩御笔朱批,加盖了天子印玺,将那份招贤令一起布告了天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朝廷背书,天子下诏,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河北已经开府,有大把的官位与机遇在等着,只要有一技之长,去了说不定就能光宗耀祖。
一时间不知道天下间多少读书人一时心头火热,毕竟写不好科举文章的士子不代表完全没有做事能力,而且这年头读书基本都以入仕为唯一的人生目标,进不了朝廷,去河北似乎也变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还是有许多理智的人按捺住了这种冲动,因为那毕竟是河北,直面辽人的马蹄,接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仗,兵荒马乱的,就怕有命当官没命享福。
于是启程的人有之,观望的人有之,但无论如何,这份招贤令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让许多郁郁不得志的有才之人开始北上,尤其是卢何的门生故吏,当听说老师都在河北幕府任职后,抛却顾虑选择前去的人尤其多。
而在大魏后方因为河北的种种迹象引起风波时,顾怀也没有闲着,他的幕府定在了真定,颇有些效仿“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味道,大概是想告诉所有流民安心归乡,辽人如果再打进来,河北幕府也会挡在所有人身前。
具体的政务,例如即将开展的春耕,就有需要先行将流民编户,然后按照人头分田,再发放种子农具等物,鼓励开荒,派官吏巡视指导,监察这些过程中的贪腐迹象之类的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如果顾怀什么都亲自过问,怕是要累死在岗位上,所以他从一开始组建幕府时就已经划分好了各个衙门具体的职责。
比如农政署,就由之前巡视地方时引得顾怀颇为留意的郑功领头,作为入仕前在老家种过好些年地,上任后也一直兢兢业业却不得施展的官员,郑功在得到重用后爆发出的热情让顾怀都为之一惊,这位农政署长刚到真定,就兴冲冲地带着十几个吏员卷起裤腿考察起了周遭的水利情况,用双脚丈量着可以开垦的荒地,等到风餐露宿半个月后回到真定,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了,比流民看起来都惨。
而他甚至都没有进家门,就跑到府衙后堂闹着要见经略使大人,等顾怀一出现,他立马就扑通跪下扯住顾怀的衣服开始要人要钱,几个重大的水利工程计划听得顾怀脑袋直发晕。
顾怀犹豫片刻还是想劝他缓一缓,还跪在地上的郑功也顾不上官职了,脸都恼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说伯爷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就想糊弄过去?跨山的沟渠确实费时费力,但修好之后可灌溉千亩良田,这一来二回的帐您算不清楚下官算得清楚!
顾怀听得目瞪口呆,最后也只能感叹一声点头同意。
当然,河北幕府那么多衙门,填进去那么多世家子弟、将校之后,亲亲相顾必然会带来一些贪腐问题,以及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官官相护,争权夺利,但眼下顾怀正是用人之际,也实在是不能做到什么事都力求完美。
当然,最让他这个总督河北军政的经略使喘口气的,还是总揽政务的卢何。
甚至都没有必要在幕府中任职,卢何便天然地拥有了仅次于顾怀的威望与权力,他坐镇府衙,无论哪一个衙门的折子递上来,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最好的解决方案,担任过户部尚书的他处理起赋税问题来更是得心应手,打了半年仗的河北原本就有些入不敷出,各地财政问题频出,但卢何经手后只经过了一些调度,再加上以崔氏领头的地方大族提供的资助,河北的财政情况居然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甚至能一定程度上让各种政务的开展得到便利。
至于官吏任免,权力分化之类的事情,他做得更为得心应手,甚至都不需要顾怀亲自过问,整个河北幕府就隐隐有了完善的气象与规模。
整个河北,由此终于走上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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