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耒和李禧的拜访着实让李格非父女俩惊喜了一把,只是李格非与李清照实在不明白他俩为何这般高调张扬?
须知张耒与李清照乃是忘年交,李清照在汴梁扬名诗才乃是张耒亲自下场作得垫脚,两人虽非父女,但情谊亦可堪比矣。
李禧亦不用多说,与李格非惺惺相惜,不说通家之好,却也差不离。
如今二人却把上门拜访弄的如此具有仪式感,实让李格非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翌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张耒、李禧盛装登临李家,李格非遣侄子李迥(李格非兄长李叔和之子)于李家正门外依礼恭候接待。
,李迥以晚辈身份与二人见礼罢,便恭引他等自正门而入。
待至厅前,李格非自厅中迎出,正待与两位至交好友见礼,却因过于惊讶险些失了礼数。
无他,只因张耒、李禧的模样太令李格非感到震惊了。
要知道李格非与张耒只相差一两岁,李禧年岁也差不多,三人自年轻时起便相互砥砺,如今都已算是知天命之年,须发花白,身躯老朽衰败乃是天然之理。
但是,此时出现在李格非眼前的两位好友,却宛然二三十年前年轻的模样。
或者更应该说,这两个家伙年轻时也不曾有如此时般超然雄俊的气质。
张耒、李禧看着李格非的震惊模样,却都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三个人实在是太熟了,纵然张耒和李禧重返青葱岁月,李格非依然在他们身上找到了最熟悉的东西——友情。
当然面对两个大小伙子一般活力四射的好友,李格非忍不住心生羡慕。
在他自也并无顾忌的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老夫只听得你二位各自失踪,却如何变成这般模样,莫非是遇到了仙缘不成?”
只李格非发问,旁边充当侍从的李迥却早竖起了耳朵,八卦之魂和好奇之焰熊熊燃烧。
张耒自不会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些紧要话,便自大笑道:“不想文叔兄这等淳淳君子,居然也笃信起了仙神之说耶?仙缘我是没有,不过朱陈之缘当下却有。”
李格非听得一愣,朱陈之缘?
李格非自是饱读诗书的天下顶尖人物,当然不会听不懂张耒所言之意。
所谓朱陈之说,乃是出自前唐白居易的五言古体诗【朱陈村】,描绘了一个名为朱陈村的村庄,村中只有朱姓和陈姓两個家族,世代通婚,展现了深厚的家族和村落联系。
自此以后,“朱陈之好”常被文人逸士用来形容两家通过婚姻结成的亲密关系,朱陈之缘也就是姻缘的意思。
李格非道:“文潜(张耒字)说笑了,我膝下只有阿宝和豆虫儿两个,阿宝早已许了人家,豆虫儿尚且年幼,何来朱陈之缘?”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一眼旁边的侄子李迥,心想张文潜莫非是要给自己这个好大侄儿做媒?
只不过李迥虽然也算是个文人,但才华名气比之李格非一家可就差远了。
李格非知道侄子资质有限,靠着正常科举考进士入仕比较困难,故在数年前便为他谋了一个太学舍生的名额,准备走“三舍(王安石新政之一,用学校教育取代科举考试)”之路。
说起来李迥与当初的赵明诚也算是同窗。
历史上赵明诚就是通过李迥把李清照追到手的,不过在这个位面由于有陈珅的提前插手,赵明诚尚未动用李迥这条隐线,“攀花计划”就提前夭折了。
实际上李迥比李清照要大七八岁,更早早娶妻生子,只不过年前李迥妻子刚刚病故,尚未续弦,尤其是有李格非这样天下文明的叔叔做依靠,故也算是半个优质未婚男士,想要与他结亲的好人家亦不在少数。
张耒、李禧都是天下间一等一聪明的人物,如何看不出李格非心中的疑惑。
李禧却道:“文叔兄休疑惑,我等便为阿宝而来。”
李格非眉头皱的更深了,道:“阿宝?膺仲所言怕是有些不妥!阿宝已经许了相州陈珅,复又何论哉?!”
别说李格非本就不是那等见异思迁的长辈,且李格非之所以能天下扬名,堪为苏门子弟第一人,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陈珅写在李家墙壁上的那首【墨梅】所带来的影响。
更何况他深知自家心高气傲的女儿早就对那小子情根深种。只因多年不曾面见,李清照多怀了些幽怨,故与陈珅诗笺唱酬间常使些小性子。
李清照心胸气魄,甚至更胜于天下间九成九的男儿,若非对那厮暗自服膺已矣,如何能对他展现小女儿状。
李禧笑道:“文叔兄休恼!我等正是受相州陈郎君差遣而来。九九重阳之日,黄花遍地之时,陈郎君当青车骏马,华服美冠,前来迎娶李娘子过门!我与文潜此来不过作为前宾打个前站,定下章程!稍后还有数拨宾客,皆依六礼来见!”
李格非这才转恼为喜,面上露出按耐不住的惊喜,却谦然道:“不过是两个小儿辈的俗事,如何能劳烦两位仁兄做前宾也!”
张耒佯作无奈道:“文叔兄却不知,我等欠了陈郎君好大人情,一辈子都还不完的那种,做个前宾不过是小事儿!”
三人说笑间,却依礼节入了厅堂,并各自落座,开始商议“六礼”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期间,李格非遣李迥去后院唤李清照前来。
只不多时,李迥却面带苦笑独自归来,手中托着一抹淡色的薛涛笺。
李格非几人心中疑惑,接了那薛涛笺定睛一看,但见上面却用簪花小楷写了一首【点绛唇】小词: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翻到诗笺背面,却又写了几句:
待得黄梅落没,菊花开了,幽夜几多愁,又向谁诉?
几人看罢前词后句,李格非面上略有些尴尬,苦笑道:“阿宝又使小性子,倒让文潜和膺仲见笑了。”
张耒和李禧却哈哈大笑起来。
张耒大笑道:“看来贤侄女怨气很重啊!无妨!无妨!来日且让陈郎君自己开解便是。想来以他之诗才,定有佳句慰清照小娘子之幽怨也!”
李格非面皮抽搐了几下,却也忍不住大笑起来,道:“如此老夫倒要拭目以待了!若得那小子临场大失水准,那我可是不依!哈哈哈——”
只说话间,厅堂外窗前的花盆却“哗啦”一声摔落在地上,然后就见一衣衫鹅黄色的身影翩然远去,带着些羞恼的清风。
李格非等三人顿时相顾无言,然后却又笑得开心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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