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城中的一些商铺开了门,路上有了行人。
左邻右舍的闲聊,长辈晚辈的打招呼,酒食铺子叫卖揽客的声音,好像唤醒了这座城市,使这片荒凉的天地也显出了几分喧嚣。
热闹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将军庙里的人也隐约可以听到。
耳力最好的苏寒山,却忽略了外界所有的声音,聚精会神的体验着自身功力转化之后的效果。
他的功力浑厚而刚强,目前转化成罗摩心法的还不足两成,但就是这两成功力的表现,已经让他喜出望外。
从前他以《松鹤纯阳功》去滋养自己双腿的时候,不但要注意自己经脉的负担能力,还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尽最大的努力,将自己的内力分得更细一些,更便于渗入血肉之间。
就像是在拿刀劈柴,就算再怎么努力,最后也最多将这些柴劈的像筷子一样粗细。
而经过《罗摩心法》转化的内力,好像本身就是由诸多丝线组成的,根本不需要自己费心再去剖分。
只要将这种内力运转到双腿之中,它自然而然的就会分散开来,朝着双腿中损伤最严重的那些地方渗透过去。
苏寒山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小腿,腿部的内力,立刻就朝着被他按住的地方流注过去。
千丝成线,千线成面,产生了柔韧的回弹力道。
以前苏寒山用手指戳自己小腿的时候,基本是一戳一个小坑,好久都无法恢复,那是血脉瘀滞,筋肉僵涩的表现,根本看不出有一点弹性。
现在这种弹力,虽然还是靠着罗摩心法的特性,渗入到血肉微末处加持而成的假象,但是却给了苏寒山一种无比真实的预感。
只要继续下去。
只要把这种状态持续下去,要不了多久,他的双腿血肉就会真的拥有更多的活力,开始恢复弹性。
然后恢复更多的知觉,从仅有的酸胀疼痛,变得更加细腻,变得可以感觉出自己的双腿是被刺还是被撞,是被按还是被抓挠。
最后,他的腿将会渐渐的可以活动。
从细微的动作,变成大的动作,从迟缓变得利落,直到最后的最后……可以支撑起他的身体,甚至与双臂一样灵活有力,舒展协调!!
苏寒山呆呆的又戳了戳自己的腿,嘴角咧开,遏制不住的笑意,从胸腔里迸发出来,让他忍不住仰头大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貌若少年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涕泗横流,笑得似乎都没了气,才捂着自己的脸垂下头去,就见肩膀依旧在颤抖。
过了会儿,他又大笑起来。
笑声中的畅快和欢喜,竟是如此浓郁。
令听到这些笑声的人,就算脑子还不明所以,脸上却已经先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欢笑,本来也是这世上极容易触动旁人的一种情绪。
周围众人惊诧之余,心中也有了猜测。
苏寒山双腿残疾,他们自然都知道,罗摩遗体的谣言刚才他们也听过了。
现在苏寒山笑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那罗摩心法的效果并非谣言,而是真有神妙?!
于欣背诵罗摩心法的时候,周围的人也都听了,字数并不算特别多,对于同样练过内功的人来说,更不难理解其中的含义。
当下就有几个人,同样开始尝试修炼。
他们的功力虽然不如苏寒山深厚,但是内功体系跟罗摩心法更为贴近,很快也察觉到这心法,果然别有奇奥。
连夜作战,刀头舔血,惊险过后身心俱疲的感觉,本来最难消除,可是现在运转这套心法,居然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子轻松舒坦了几分。
长途跋涉,露宿野外,不规律的睡眠等等,早就在这些人身上积累出了裹住整个脑子的颓意和烦躁。
即使有机会、有地方让他们休息,他们也未必睡得着,时而会因为莫名的惊悸而苏醒。
可是运转这套心法后,如铁竹等几人,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彼此依靠着,睡了过去。
苏寒山的笑声也早就止歇,解开缠绕在自己双腿上的绳索,把两条腿放直,笑意难掩地坐在墙根处继续用功,准备把自己的所有功力,都转化成罗摩心法的性质。
这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昨夜那些匪徒进城的时候破坏了城门,留下大量的马蹄印,在早上就已经被人发现。
但直到中午的时候,城里一直没有什么大动静,才有几个衙役壮着胆子,追随着马蹄印的去向,发现了城西空屋里面那片战场。
平阳城就这么大,昨天朱辉等人进城的时候,虽然态度要好一些,但毕竟也个个骑了马、带了刀剑。
衙役们发现了那片战场之后,第一个联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人。
可他们不但没有对将军庙这边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布置,反而在下午,主动送来了一批现场搜查到的银两,名义上是说,对民间义士们击杀马匪的奖赏。
朱辉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出请县衙帮忙准备大批饭菜、热水、新衣,并打扫破庙附近的几座空屋。
黄昏时分,众人相继醒来,大吃大喝,到屋子里洗浴一番,即使有伤口的,也擦了身子,换上新衣服,各个精神百倍。
只有苏寒山,并未洗漱换衣,晚上也只草草吃了几口,灌了几碗茶,就继续练功,只不过练功地点,是从墙角地面,换到了一张藤椅上。
“舒服!东厂虽然吃住讲究,但跟他们待在一块,就是没有跟你们一起吃喝这么爽利。”
将军庙的院落中,饭菜已经收走,却还留下了桌椅茶水。
朵拉坐在桌边,笑道,“今晚再睡个饱觉,明天咱们就能起程进荒漠了吧。”
“到时候绕个圈,重新回中原,天大地大,朝廷也不可能真管到民间每一处,咱们后半生也就自在了。”
铁竹捧着装茶的陶碗,吹开茶叶末子,嘬了一小口,砸嘴道:“我有点门路,到时候给大伙重新弄个身份,住在一块,彼此也有照应。”
有个孔武有力的络腮胡汉子说道:“好是好,不过咱们不当兵,不当官了,以后干什么呢?”
“我会养羊,猪的话,也差不多吧,可以做个屠户?”
朵拉呵呵笑道,“实在不行,我还会做法事,当年京城之战后,可有好多和尚道士,络绎不绝的被请过去做法事,看都看会了。”
“小地方应该也讲究不了我们是不是真道士,把头发一扎,给他们跳一跳,唱一唱。”
与苏寒山相比,朵拉跟这些人以前虽然也不相识,却熟络得很快,大约是气质相近,经历相似的缘故。
像他刚才说的这话,朱辉听了也只觉得寻常,可朱骥等人,这些当年上过京城战场的,个个都拍着桌子,笑个不停。
仿佛那段话里,藏了什么特别好笑的暗号。
朱辉微微摇头,把座椅一带,坐到苏寒山身边不远,低声说道:“多谢你帮我们袭杀东厂的人,否则我们要跟东厂周旋,绝活不下来这么多个。”
苏寒山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们是把你也当成与于谦大人有关系的人,但我看,你会出现在平阳城,是另有缘故吧。”
朱辉目不斜视,瞧着那些谈笑风生的人,却在对身侧的人说话,“于谦大人对你并无恩义,你却帮了我们忙,所以更该谢你。”
苏寒山道:“于欣,对我有恩。”
“那是因为你相助在前。”
朱辉说道,“如今平阳城的事虽然告一段落,但东厂还有大队人马在朝这里前进,你该离开了,请恕我们不能陪你同行。”
“你在这里做的事,东厂后面的人还不知道,你可以直接往东去,也不怕被他们各个关卡查问。”
苏寒山原本对此不置可否,但忽然心中微动,转头盯着朱辉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是不是,不准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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