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天上闪电横过,城市之间的所有景物,刹时一亮,雷声翻涌而去。
各家街坊住户,固然被雷声所扰,而在那些面积较大、较为空旷的工厂,以及仓库棚区里面,更是因为这连绵了一个多钟头的雷声暴雨,弄的好像屋顶墙面,都在共振一样。
郭栋梁的工厂里面,有仓库棚区改出来的工地食堂,是厂里工作组的安排,卫生条件、伙食水准,都要比工厂主以前安排饭食的模样,好得多。
今天有四个菜。
雪菜烧黄鱼,菠菜豆腐汤,葱油萝卜丝。
最难得的还得是一道红烧素鸡,里面是加了荤油烧出来的,甜咸适口,味道比真的鸡肉还要好吃。
工人们终究是干体力活的,胃口大,四个菜,一大碗浓稠米粥,本来十分钟以内,就该稀里呼噜的,吃得差不多了。
可是今天,大家伙儿到了午休时间,冒雨进到了食堂里,面对热气腾腾的饭菜,却无心下口,议论纷纷。
“说来也真是邪门了,我从小在海边长大,最会看天气,不管是昨天晚间,还是今儿个早间的天象,就不该有这个暴雨,怎么突然一下下这么大,还下这么久?”
“是啊,这个雨下的,让人浑身骨子里头不舒服,也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劲,就是心里有点没着没落的。”
“哈哈哈哈,我看你小子不会是害怕打雷,被雷声给吓的吧?”
“胡说八道,当年来松江进厂之前,我住在泰山一带,遇到那个雷雨天气,一座座的大山之间回荡的都是雷声,那个风吹雨打,比今天这个地方还要响亮得多,爷们也从来没带怕过!”
郭栋梁当时见状,也插了一句:“今天是有点儿邪,刘大姐是纺织厂的老工了,功夫练得好,纺织手艺更是熟练,可是今天下雨之后,也出了好几趟岔子,那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过的事儿!”
也不知道是谁,就接了一句。
“该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就好像山里头遇到地龙翻身之类的事情,什么蛇虫鼠蚁的,都提前有预感,大股大股跑出来,也许对于打仗这种事情,咱们当人的,也有相似的预兆……”
这段话的声音,越说越低,食堂里面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了下去。
仅仅是从一场雷雨天气,就联想到要打仗的事情上,这听起来有点像是无稽之谈。
但是真正要打仗的预兆,从来不仅仅是体现在这场雷雨之中。
松江府这几个月以来的连番变动,大伙都是亲身经历的,崇明岛上八万多人的大迁移,更是说什么的都有,跟“洋人”“阴谋”联系起来的,不在少数。
工人们没有谁是傻子。
他们也许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多少还丹境界的顶尖强者,不知道,崇明岛可能有什么万年藻龙、太白神树。
他们甚至还有太多的人,都没有听说到小清凉山战役,先天教主身亡的消息。
但是,他们都隐隐约约的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人,是不愿意让松江府就这样继续变化下去的。
或许,打仗,就是那么一件避免不了的事情。
郭栋梁看着食堂外的水洼,暴雨连连,水洼不断飞溅,波澜涟漪,就好像大家的心思一样,乱成了一团。
突然,他看到远处天空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红线。
那是一条很亮的红线,好像连接着天地。
红线的末端,本该触及地面,却在渐渐的向上抬起,还出现了明显的分叉。
在那个分叉的位置,还有一个人影。
郭栋梁发出了惊呼的声音:“那是什么?!”
众人朝他指的那个方向看过去,目光全都移不开了。
距离这么远,凭这些工人们的内力修为,应该根本看不到那个人影,最多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
但是那个人身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存在感,使他们模糊的感觉到,那应该是一个人。
“那里好像是崇明岛的位置!!”
工人中,有松江当地人,本来就对地形熟悉,最近又一直听说崇明岛居民迁移的事情,立刻就联想到了。
很快,那条明亮的红线突然消失,那个人影也看不到了。
只是,崇明岛上空的云层,好像出现了很多强烈的波动。
没过多久,一轮浑圆的银白光团,又突然在崇明岛上空出现,也是一闪即逝。
随后就是一条条昏黄色的纤长龙卷,连接到云层之中。
“难道……”
工作组的老张,好像嗓子里卡了什么东西似的,努力良久,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难道那些亮光,是因为有人在崇明岛上……打仗吗?”
人的力量,竟然可以达到那种程度。
但,如果说是那些洋人,敌方的人中,有谁的力量达到了那种程度。
站在大家这边的,改变了松江府的那些人,又能不能挡得住呢?
假如是以前的话,松江府这么大的范围内,无论是工人还是老幼百姓,其实都不会有多少精力,关注远处异常的景象。
寻常的小孩和老人,更多的会把这种奇怪的事情,当做海市蜃楼之类的现象看待,记得的话,就是街坊邻居间一笔谈资,扯扯神佛显灵之类的,记不得、没空闲聊的话,这事也就罢了。
而工人们,虽然能够更有见识一点,但是他们所能够拥有的空闲时间,只会比那些老人小孩更可悲。
他们被夜以继日的工作,压榨着身上的每一丝精力,脑子也会因此变得麻木,思维陷入机械式的重复工作之中。
不会有几个人,刚好能看到远处的异象,也不会有机会,把看到的事情传播开来,让大家都有心思去看上一眼,联想到真相。
那个时候的郭栋梁,如果还没有死的话,应该还是一个窝在烟馆门外,墙角下的乞丐,就算眼睛里面正好倒映到了那条红光,也不会有任何波澜,就好像什么东西都没看见一样。
今天的他们,回望那时候的自己,除了行尸走肉之外,真是找不到任何更贴切的形容。
今天的他们,会关注那些异常的场景,会思考,会焦虑,会急躁,会期望……
会渴望能赢!
他们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又变回以前的那个样子。
偌大的风雨下,不知道多少个像这工厂食堂一样的地方,都有人在看向崇明岛,怀着相似的急虑心愿。
他们也看到了那四大杀气汇聚之后,浩荡恢宏,盖压下去的苍翠光华。
那是徐皇帝将四大杀气,提炼到了顶峰之后,飞身而至的一击。
在所有旁观者的眼中,就好像一颗从平地上飞起,膨胀增长,向前方轰击下去的苍翠陨星。
陨星未至,下方三四里范围内,大地上飘扬起来的尘埃颗粒,已经全部都在剧烈颤抖。
恐惧会让人颤抖,风中的尘埃发抖时,似乎也能添加凄凉的氛围。
但是当这种震荡抖动,达到如此猛烈的程度,再也不会有人把这种现象,误认为是前三种杀气遗留下来的影响。
如果眼力足够好的话,就会发现,地面的大块土石,风中的那些尘埃颗粒表面,都出现了细细的裂纹,不同颜色的光芒,正从裂纹之中透发出来。
就好像这些最最平凡的尘埃土粒,其实都深藏着价值连城的明珠珍宝。
当表面的泥壳破裂之后,内里的璀璨光辉,就迫不及待的要释放出来,大亮于天下。
正是苏寒山,造成了这一切变化。
运用小五行法门,与周围的所有事物达到同频率、共呼吸的状态。
引导这些事物内部的小五行特性,轮换到自己所需的那个趋势上,在最佳的时机,共同崩解,释放出极致专一的力量。
一弹指有六十刹那,一刹那中有九百生灭。
在苏寒山抬头、抬手的过程中,经历十个生灭的短暂光阴。
所有土石尘埃里面,焕发出来的彩光,都已经在轮换之中,彻底变化成了赤红的色泽。
四大杀气的侵占覆盖,能够让周围数里范围内,普通的天地元气,全部都难以调动驾驭。
可是苏寒山抬手的这一刻,驾驭的并不是天光云水,大气流转间运行的力量,而是从大地尘埃深处,迸发出来的元气。
嗡!!!!
苏寒山抬手的时候,是出掌的形式,到了中途的时候,五指已经收合,聚拢成拳。
数十上百圈赤色光波,用真正如光如电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收拢而来,全部汇聚到他的身上,汇聚到他的拳上。
这股力量,分明来自于数以万计的不同个体,却极端的统一纯粹,从广博之中,凝练出了专注至极的锋芒。
浓艳如血火,纯净如钻石。
苏寒山和徐知行,几乎同时发出了大喝、长啸。
迸发于大地,要摧山填海的怒焰血钻拳印。
恢宏于天空,由上而下坠击的苍翠陨石杀拳。
两股都是超出了自己掌控界限,最刚强极端的力量,寸土不让的撞在了一起。
轰隆!!!!
大气最先在吼叫,刹那间,数十条粗大的白色气流,因为两股力量的对撞而生成。
所有气流中间的节点,都交错在两道拳力碰撞的地方,正在急速壮大、扩张、延长。
但很快,这些气流就无法承受过于强烈的力量灌注,而彻底崩断,狂暴的气流,像成千上万根柱子一样,在地面乱撞,或轰向天空。
地面也在咆哮,眨眼之间,那一层层比农家房屋更高的土壤巨浪,汹涌澎湃的朝四周扩散,却被那些气柱追上。
土壤巨浪之间,被撞出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个圆形空洞。
等气流彻底膨胀开的时候,土壤也随之炸开。
乱土如石,如同大冰雹一样,从战场的中心区域,朝周围胡乱扩散出去。
天空中的云层,也被撞开了空洞,一层又一层的展开。
本来最低层的云雾中,还有少量的雨云,那是最先被排开的。
等到一圈一圈的云环,扩散出去之后,乌云竟然渐渐变成了白云,昏暗的天气,彻底变得明亮起来。
崇明岛上空,多了一块足足有数里大小的明亮苍穹,湛然蓝天。
唐恩的影像,也在半空中倒退而去,如同被狂风吹走的一件空荡荡、不着力的长袍。
他的天人感应造诣深厚,这个时候在心灵感官之中得到的反馈,也就成了最令他难受的一点,不得不退避。
四大杀气,小五行元气,还有自己之前推波助澜的雷霆元气,都在刚才的碰撞之中,溃散混乱。
互相冲撞,彼此反应,或燃烧,或凝结,林林总总,在元气层面上产生的不同现象,多到根本无法数清。
对于唐恩这种感应灵敏的人来说。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眼睛、耳朵、脑子里面,突然填充了上万种色彩,喧嚣无比,令人眩晕。
他头顶的铜箍,散发出条条细碎的电芒,整个人的影像忽明忽暗。
整个巨变的场景中,只有苏寒山和徐知行的位置没有变。
他们两个,简直就像是定格在了拳头对撞的那一刻,浑身的每一丝毛发,都在散发出浓烈的力量光辉。
短暂超限的力量,彼此的冲撞反压,使他们的发丝、衣袍,都在无比高压,又浓烈纯粹的能量环境中,产生了蜕变硬化。
以至于刚才这么浓烈的元气紊乱现象,都没有办法让他们的衣袍,被吹动一角。
他们的肉身、皮肤、衣袍、发丝,现在成为了最强硬的牢笼,束缚着他们,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徐知行的眼神在竭尽全力的偏转,想要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只要能够再发出一击,他就会成为真正的胜者。
可是在他的手肘缓缓移动,想要改变方向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彻底行动起来。
苏寒山的身影一拧,整个人在大量琉璃晶石破碎似的声响中,将上半身重重的向后仰去,左脚高高抬起,扫踢而去。
这一踢,没有任何功力元气迸发,只剩下了纯粹的肉身力量,但也如同整个炼钢炉,蕴藏在他的脚尖之上,轰然冲撞过去。
踢在徐知行右肋之下!
徐知行的眼眸骤然充血,胸腔中传来阵阵物品炸碎的声音,身体横飞出去,在半空中不甘心的扭头看向苏寒山。
就差了那么一丝而已。
他的四大杀气诀,首次在世间施展出来,竟然就只是为自己带来了一次失败。
咚!!!!
徐知行的身体落地,像一尊散发镭光辐射的晶莹石像,除了右肋下的破损之外,没有半点伤口,眼中依然流露着浓烈惊人的不甘情绪,但是已经生机全无。
苏寒山左脚落地,整个人站直了身体,衣物咔咔破裂,大量细如发丝的裂痕,深入到血肉之中,连脖子和脸部,都布满了这种痕迹。
祝融万化真身,让他能够先一步适应超限之招对轰后的状态,但也只是抢先了那么一丝而已。
为了能够彻底行动起来,他的肉身,刚才承受了从体表拉扯到所有隐性经脉的急剧摧残。
“你……”
苏寒山口中吐字,抬眼看去。
正向这边飞射而来的唐恩影像,遇到他的眼神,骤然一惊,下意识顿在半空。
“你是觉得我已经没有余力对付你了吗?”
苏寒山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笑意,“竟然还不逃走,反而主动迎上,很有勇气啊。”
唐恩的影像微微闪烁,眼神镇定的说道:“虚张声势。”
他虽然自视甚高,也自问自己的实力,确实比刚才暴露了全力的徐知行逊色一筹。
苏寒山连徐知行都能杀死,不能不令他心惊。
可是只在短暂的一丝犹豫之后,他就决定搏上一把。
空中电光飞烁,铜箍旋转,唐恩的影像低喝出声,汇聚蓝色狂流,暴冲而下。
苏寒山嘴角一抽,当即运转暴月绝空令,准备全速躲避。
然而就在这时,他又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不,不是异样,而是本该存在的力量。
那些被扰乱隔绝的风水之力!
唐恩能够扰乱风水这件事,苏寒山完全没有想到,但是还有一件事,不止苏寒山没想到,唐恩也是全然没料到。
此时此刻,松江府所有还在暴雨之下的工厂,都在看向崇明之地,心里闪烁着如出一辙的微末愿望。
如此微末,却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力量。
雷琴停后,面对万众心意,不要说是持续一刻钟的干扰影响,就连一分钟,都没有撑到!
苏寒山豁然看向松江,眼中绽放出清亮奇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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