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能拥有十二尊玄帝荒神作为镇国重宝,在那个中古末年,大劫废世良久,刚要落幕的时代,简直是个奇迹。
但也因为大秦搜刮得太狠,又有太多资源,损耗在秦末乱战之中。
等到大楚建立的时候,想要炼制镇国之宝,就不可能拥有十二尊玄帝荒神那种规模了,在天都仙府的辅助下,最后也只成就了四样镇国之宝。
紫青兜率神火,又是这四件镇国之宝中,最特殊的一件。
不为别的,就因为它可以拆开。
大劫以外的时期,九阶的力量不容于世,紫青兜率神火,本质就是属于九阶的力量。
但它平时可以拆成紫、青两枚火种,分别作为底牌运用,就不会触动天限。
五百年来,紫色火种一直掌握在范太师手中,青色火种,则有过几回易主,最后被赠予神威大将军。
这次事先商议,谋画秦帝陵的行动时,范太师又跟张延年提起,是一个合适的,可以让紫青火种合璧,紫青兜率神火重现于世的机会了!!
他们还唯恐这火种分隔太久,刚融合的时候,力量恢复不过来,因此一进入秦帝陵,就盯上了秦帝陵中的太阳。
这颗太阳,牵扯着整个秦帝陵中的禁法,够重要,也就够危险,就算是不周宫的两位殿主,都没有直接把主意打到那方面。
也只有范太师和张延年,靠这两大火种护身,能够提前潜入上去,加上秦帝别宫现世之后,整个秦帝陵的中枢重责,自然还是落在这座别宫之上,太阳的重要性下降。
最后,才有了他们利用帝陵之日,为自家神火助燃,拖拽太阳坠落的这一幕。
这里面一连串的算计,对时机的把握,为了潜入太阳禁法所做的种种准备,耗费心力之广,着实难以叙述,但一切准备竟然都在悄无声息中完成,出现于人前的时候,已经直接来到了最后一步。
这才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才显出了当年这位范太师,辅佐项季,平定天下,作为大楚第一谋主的老辣手段。
嗡轰!!!
这一刻,所有正在混战的虚空强者,都被紫青兜率神火的辉煌光芒充斥了所有视野,任何观测感官之中,都残留着那一轮日影,无法抹削。
他们心旌乱舞、意沸神摇的刹那,心中都有那么个估计。
这紫青神日坠落的一击,如果出现在外界,足以使千里山峦化作飞灰,热风席卷万里开外,瞬息间生灵涂炭,不知凡几。
但是下一刹那,他们的所有纷飞感应、所有胡思乱想,都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收束回来。
仿佛有一层和他们自身一模一样的影子,被凝聚起来,从他们身上剥离出去。
还不只是他们这些人,还有大地山川,天空云月。
竟然是这万里山河,都被揭起了一层影子,缩略而来。
原来秦帝英襄的那条虚影,已经出拳,拳头已经轰在那轮紫青色神日的底部。
万里山河的缩影,就是朝着拳头和紫青神日碰撞的那个地方,浓缩过去。
这两种惊天动地的力量,碰撞起来,居然没有任何破坏性的波动外泄。
反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有山河大地的缩影,飞驰而来,投入他们碰撞的那个位置。
实际上,这正是因为《洪荒爆》的破坏性太极端了,紫青兜率神火,又是一种精粹至极的神火,在跟敌方对抗之时,没有一点残渣留存,以至于他们碰撞的那个点,产生了一个世界层面的漏洞。
所以,世间万物的存在感,才会自动有一些分摊过去,填补那个漏洞。
范太师和张延年好歹是利用了神火火种,又拿了帝陵之日助燃,轰击下来。
而秦帝之影,是直接用自己的拳头迎上去的。
难以想象,他那条虚影般的手臂,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保持完好的轮廓。
苏寒山感受到这一刻的秦帝之影,忽然觉得有了一点熟悉。
不是跟什么久远的东西相似,而是最近的东西,甚至是刚刚还在他身边的东西,是…那口棺材!!!
范太师不在那口棺材里面,那棺材,难道就是空的吗?
“英襄就算死了,果然还是这么强啊,竟然能把至尊印,运用到这种程度,让我们两个没有半点余力,去干涉殿内的事。”
范太师的声音悠悠的传开,带着一种奇异的缅怀。
那仿佛是夕阳下的一个老人,蜷缩在老树边浅眠,回忆起了年轻的时候。
他未必比年轻的时候弱,却总觉得当年更好。
是因为秦帝吗?是因为面对这样的秦帝,还敢于反抗的热情?
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九重之棺,请,开启吧!”
范太师的声音,远远传了过去。
黑驴一个激灵,就地一滚,却是他天赋神通遁法,已经倾尽全力,脱离车板,遁出极远。
车板上的棺材,突然竖了起来,整个车架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碎成虚无。
棺材盖向旁边翻开,棺材内喷出另一座棺材,竖立在前方。
奇怪的是,第二座棺材,却比第一座更高大,随即是第三座棺材,又比第二座更高大。
咚咚咚咚咚咚!!!
九座棺材,一字向前,一座更比一座高大,镇落虚空。
被九层天棺封锁了好几百年的声音,终于传到了外界。
“力拔山兮,气盖世…”
从第九座棺材里面,传出了微微嘶哑,饱经沧桑但并不苍老的嗓音,似念,似唱。
除了秦帝之影缓缓发力向上,似乎要挺直的拳头,还有那光焰乱颤的紫青色日轮,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停止了。
虚空强者们难以动弹,他们发出的所有神通,也维持在刚刚发出的那一刻,体内的秘境,同样陷入了静止。
他们还能思考,但除了思考,什么都做不了。
第九座棺材的盖子,如同浓浓的烟云,逐渐淡去散去,飞烟流光,不可追视。
棺材里面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漫步而出。
他的发丝黑白参半,头上没有发冠,只在脑后系了一条发旧的红绳,束住大多发丝。
但他的头发太浓密,因此还有很多发丝,从额前,从鬓角,从耳畔,从颈侧,拥卷垂落。
他浓眉如剑,眉尾微白,英气朗目,眼角已有细纹,双眼中有重瞳之相,颔下短须凌乱,穿了一身灰白长袍,白底黑靴。
这个人浑身上下最明亮的色彩,就在他左手之中。
那是一把连鞘长刀,刀柄是纯黑的,但刀鞘上下缠绕了很多凌乱的红布,布条随意悬挂,被风吹拂,其色艳丽如火,浓匀如血,飞翻如霞。
朱鞘黑刀,楚皇之刃。
开国楚皇的身影,屹立长空,眼睛里面映照出了整个秦帝别宫,映照出广场上的日轮和秦帝之影。
也映照出了黑玉广场后面那座大殿。
神异的铸材和玄奥的禁法,在他眼中都被透视,大殿内部深邃广阔的空间,也被一览无余的呈现出来。
这大殿深处的地面,有两口蓝色的血池,两尊体态巍峨的玄帝荒神,各自坐落在血池之中,只有头部隐约露在池水之上。
天胄殿主和威众殿主,此时各自盘坐在一尊荒神头顶,手结法印,放开心神,念念有词。
“指天踏地无极门,玄帝铸甲号荒神!”
四头青铜饕餮,在半空中极速奔跑,形成光圈,从中投射下来数不清的丹药、晶石、玉浆、灵果、仙药,使池水变得更加浓稠,渗入荒神体内。
当年大秦末年,号称镇国的十二尊玄帝荒神,就陆续损毁。
截至秦帝英襄假死的时候,仅剩四尊留守中土的荒神,还保持完好,四尊荒神,都被他留给了自己的太子。
而很少有人知道,还有两尊损坏得不算太严重的荒神,在秦帝假死之时,一同被运进了秦帝陵,设法修复。
从上空俯视,那两口圆形的池子边界处,有少许重叠的位置,看起来仿佛一个独特的符号“∞”。
这个符号,犹如横放的葫芦。
传说远古时期的诸位人祖,遇到毁灭世界的大洪水,无量魔怪在洪水中出没,就是靠一个大葫芦藏身,横渡无穷灾劫,重建家园。
以区区一个葫芦,却能对抗无量的大洪水魔灾,因此那个葫芦,也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认为其蕴含无限生机。
在万年之前,上古时代的某一段时期,这个含有无限之意的标记,就是专门用来代指九阶层次的大能。
大秦的镇国重宝,玄帝荒神,正好号称是,只要有两尊完整荒神合力,并且有虚空强者驾驭,就可以与一位九阶层次的大能抗衡。
所以当年,建造这两座池子的时候,就用上了上古“无限之葫”的标记。
除了宏观上能看出来之外,池水内部微观层面上,也有无数这样的标记,构成禁法,只有同属不周宫的虚空强者,才能够得到这些禁法的认可,进入池中,尝试令荒神认主。
“哈哈哈,看来还是我更快一步!”
威众殿主原本就常年在西极三洲行走,施威于众,也曾在别的大洲隐秘活动,拥有一整条玄帝荒神的手臂,是靠他自己修复完成,祭炼如新。
来到这里之后,他将自己那条荒神手臂,安装在其中一个缺臂荒神身上,霎时引起整尊荒神感应,进度卓绝,此刻已然得到认主。
他的那尊荒神,逐渐从池水之中站起,水位急速下降。
“我就先到外面主持大局,以防在你得到荒神认主之前,有什么变数。”
天胄殿主本就负责冶炼机关战甲,造诣惊世,从无极之门中投射出来的灵石药材,都是他惯用的祭炼之物,以独门秘法来获取玄帝荒神的认主,进度也只是稍缓。
“我最多慢你五息,你此刻出去惊动他两方,万一全拿出后手,一起针对,把你困离,使你我不能联手,反而麻烦。”
天胄殿主意念深沉,“只多等数息,你我联手,直接在这殿中发动《帝心指天九龙大禁法》。”
“以两大荒神之力,发动这套帝陵最高禁法,任凭他们有什么后手,再也翻不了天,岂不快哉,又有什么必要,再出去跟他们见面呢?”
威众殿主哈哈大笑:“我们不周宫门人,不在真正有资格的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威风霸气,还有什么乐趣?白费我这么多年辛苦修行,更坐上殿主之位了!”
他意念发音,发到“坐上殿主之位”这几个字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低不可闻。
不要说是另一个池子里面的天胄殿主,就连与他已经心意相通的那尊玄帝荒神,在荒神感官中,也没有感受到这几个字。
因为一种歌谣,一种超拔天地,胜海之广的念唱声,已经传了进来,碾压掉了所有的杂音。
使时空为之寂静,只为了让这个声音,更好的传扬开来。
那是在九重天棺里面,回荡了四百年的声响,是项季大限已至,身亡之时,念唱的歌谣。
“力拔山兮气盖世,误鬼神兮折天志!”
前十四个字,起调的气魄虽大,却是无比惆怅,悠悠慨叹。
“时不利兮,奈若何?”
等到了叹息的尽头,其音一转,其意一变,自问自答,于废墟中崛起,于寂灭中重生。
“鸿鹄逆飞兮!风横四海!!”
“上皇凌霄兮!日月重来!!”
两大殿主虽然不能动弹,但眼神都产生了明显到极点的剧变。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首歌。
那个在秦帝陵中,第一个被打爆肉身、毁灭秘境、灵光破损的人,在天都仙府养伤养了十七年,满身暮气,踏出天都,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的人。
就唱了这首歌的上半阙。
他召集了那些少得可怜的旧部,在同一年的八月十五,轰穿秦军围剿反军的大阵,与那尊反王生死决后,才唱完了下半阙。
从此,这词不成文,曲不成调的一首歌,成为了天下争帝者的噩梦。
人间至尊,帝位未定,但所有人好像都已经知道,那个位置上,已经重新坐了一个人。
五百多年来,知道这首歌,唱过这首歌的,不计其数。
但是能把这首歌唱出这种气势,凭一篇歌谣传入秦帝别宫,镇压虚空强者的,恐怕还是只有那么一个人。
这首歌,是项季在唱!
两大殿主,都露出见了鬼的神色。
根本顾不得其中一尊荒神还没有完全认主,会不会造成反噬,二人已经竭尽所能,驱动两大荒神,试图合击。
威众殿主的那尊荒神,右臂咔咔抬起,在凝滞的时空中艰难移动,身形微转,手臂探向另一座池子。
天胄殿主的那尊荒神,左臂也迟滞的一点点抬起。
威众殿主的荒神,在双方相触的这个过程中,度过了七成以上的距离,当真在歌谣声中,碰到了另一尊荒神!
玄帝观潮的大神通光辉,散发出来。
比当初苏寒山运用的同种神通,规模庞大不知多少倍的虚空本源潮汐,萌发翻涌,可以遁走,也可以轰击出来。
正是此时,这座大殿像是不存在了一样。
两大殿主清楚地看到,远方高空那道身影,拔出了刀。
紫黑色的刀光,霎时间飘到了极高极高的地方,凌驾万物之上,超天越道。
刀光如同一颗紫黑色的星宿,冲到那极致高处,引发漫空无穷的紫色电芒,布满穹霄。
亘古雷霄,斩道真经!
当那一抹刀光向下坠落的时候,穹霄紫电,全然不见。
仿佛从亘古的岁月中,流逝到了今天,曾经璀璨如天规的紫意电光,都有了全新的形态,化为最平凡的人间万物。
唯独那一抹刀光,无论古今,仍然不变。
这一刀不斩两大殿主,不斩单独的荒神,就是正对着两大荒神合璧的最强一处,斩落下来。
大神通的光辉,如同一个小小的水泡,被灼热的刀芒擦破。
规模浩瀚的潮汐,刹那间崩溃四散,所有本源量子,各回各家。
两大殿主的身影,只是被余波波及,就轰然倒飞出去,撞破残存的殿墙,砸到后方更远的宫殿之中。
但他们人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那绝不是因为受伤,以两大殿主的修为心智,就算他们再怎么被折磨,也不可能发出这样凄厉的声音。
那是因为他们在倒飞的时候,眼睁睁看到两尊巍峨的荒神,突兀失去了所有光泽,当场解体,崩成漫天部件。
“我的大荒铜手,刚拼接上去!”
“本座的荒神啊!!!”
当年秦帝英襄留给太子的四尊玄帝荒神,全部都是被项季所破,须知,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凝聚至尊位格。
因此,世人都怀疑,他开创出了专破玄帝荒神的刀术,能克制天下所有的机关战傀。
但大楚后来,从没有人展现过这样的手段,只能归根于,是那位项皇一人独有的刀诀造诣。
不周宫门下,从来都以玄帝荒神作为机关术的最高杰作,以此为荣,对那刀法的传闻,是万分不服的,五百多年来,一直都希望能够复现当初的刀法,亲眼见证,破解其中的奥妙。
今天,名列八正殿内的两大殿主,终于算是见识到了这样的一刀!
但他们实在是后悔了。
如果真的是当初自己心中的祈愿有效,他们现在恨不得回到过去,把从前的自己打的昏死过去,想过多少次,就打昏多少次,永生永世都不要想着,见证这一刀。
这一刀,破掉了他们进入秦帝陵最渴望的收获,对于不周宫意义最非凡的宝物!
明明部件都还完好,但他们的感应已经消失,显然是受到了他们不理解的伤害。
高空中的项季,斩出了这一刀之后,身影也变淡了不少,但根本没有再理会这边的情形。
他的歌谣,还在回荡,脸上似乎有了笑容,第二刀也斩了出去。
因为在此同时,紫青色的神日轰然颤抖,成倍缩小,飞向高空。
秦帝之影,回首就是一拳,轰向了空中。
刀和拳,无声的接触。
秦帝楚皇,隔世相逢,没有任何言语,只有一个眼神。
那一个眼神之中,五百多年前的秦帝,四百多年前的楚皇,他们的心智意念最成熟的姿态,似乎都活了过来。
无论是至尊印,还是至尊棺,终究都只是死物罢了。
能够发挥出这样强大的力量,是因为秦帝当年在这里迎敌,意志扭曲了时空,留下了至今尚未磨灭的痕迹。
也是因为,项皇躺在棺材里的时候,还有一股遗憾之心,沉重到令光阴也为之凹陷,留存到了今天。
洪荒之拳和亘古之刀相逢时,两位人间至尊的身影,也同时消失了。
他们的战斗,成为了世间万象的一部分,又隐隐超出其上,在难以窥探的层面交锋。
静止的时空,已恢复正常。
所有虚空强者都只能感受到,他们所拥有的不朽神通,似乎在从源头处,产生不规律的、不定时的动荡。
好在秦帝楚皇堪逢敌手,二者都只是残余的烙印,对抗过程中,这种动荡幅度,在急速的衰减。
否则他们的秘境,怕都要有崩破的现象。
天胄殿主伤势轻,强忍一口逆血,落地晃了下身子,就要先施展空间神通,收走所有荒神部件再说。
谁知他这一眼看去,刚忍住的那口血,就直接喷了出来。
远方本来还在混战局面之中,甚至是作为战场焦点,距离荒神部件也更远的苏寒山,居然已经出现在残破大殿中。
这小子,两眼放光,大袖一招,袖子里星斗运转,把所有部件,全兜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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