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
即便邬亭每隔十五分钟往可可西里的客服热线拨个电话过去,一个白天过去仍没拨通,对方一直处于占线状态。直到他们所在的五柳街区广播宣传站安置在附近的喇叭开始播放轻快的音乐,接着——
【居民朋友们请注意,居民朋友们请注意,下面播报一则紧急通知。
近日五柳街区居民委员会收到数起居民反馈,皆是关于无法脱离‘家园’回归‘诺亚方舟号’的问题。现在我们已经收到来自可可西里罐头公司管家部门的消息,‘家园’一切正常,请大家不要担心,不信谣不传谣,另外,明天的五柳街区赏菊大会也将在原定时间开始,届时还会有诗词问答环节,各种丰厚礼品等您来拿!请大家踊跃参加,我们将在五柳街区东篱广场等候您的光临!】
广播循环了三遍后,整条街区仿佛都热闹了起来。邬亭在房间里都能听到邻街有小孩在喊:“妈妈妈妈,我也要去拿礼品!我想要遥控蜘蛛精!”
另一个小孩跟着喊:“你这个大笨蛋!不是蜘蛛精,是蜘蛛侠!”
吃晚饭的时候,家里人也都对赏菊大会展开了激烈讨论,姐夫阿瓦勒更是频频问邬亭“两行黄鹂鸣翠柳然后呢”“举头思故乡然后呢”······
邬亭进行了一小时的诗朗诵后,诚恳地建议姐夫去图书馆借一盘唐诗三百首的有声书磁带,不建议借书是因为阿瓦勒的中文听力没问题,汉字却认不全。
其实要不是姐姐怀孕的事,暂时无法返回“诺亚方舟号”飞船简直无关痛痒。自从进入家园以后,除了邬亭,家里其他人都只回去过一两次,而且只是按规定不得不出去汇报下沉浸舱使用感受,一汇报完立马又钻进沉浸舱了。
有了家园做对比,诺亚方舟这座承载着最后一批幸存人类的希望之船已经成了让人避之不及的囚笼。这是能够想象的,空间再大也只是一艘到处都是冷硬金属板的宇宙飞船而已,十几万个“太空流浪汉”被关在一起,没有隐私,没有娱乐,不出半年就要乱套了。
邬亭回想起刚上飞船那段时间,明明一个房间内有百来人,却从早到晚都是安静的。大多数人都神情呆滞地坐在自己的被褥上,一坐就是一天。家园试运行成功后,短短一礼拜内所有人都自愿进入虚拟世界。
“储物柜”(刚开始住人用的柜子,每一格都是长宽高两米的立方体空室,有带锁的柜门,因外观跟放大版的商场储物柜一模一样而得名)被充满科技工业风的沉浸舱替代,但考虑到沉浸舱占的空间过大会导致通行不便,于是被改成竖直悬挂式,一排排整齐地悬挂在天花板上,邬熊伟当时开玩笑说像风干的腊肉块,邬亭觉得更像以前在墓葬风水纪录片里看到过的竖葬棺,当然她没有说出来,怕招来爸爸妈妈的“混合双打”。
想到这里邬亭叹了口气,希望可可西里赶紧把沉浸舱修好,回不到现实世界总让她有种双脚悬空的不安。大概是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别人慢,在家园里总觉得不自在,感受到的饥饿并非饥饿,困意并非困意,痛觉并非痛觉,身体反应带来的错乱感让她无所适从。
晚上十点,邬亭放下书准时熄灯睡觉。她以为自己会因为焦虑失眠,然而并没有,闭上眼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周围亮起微弱的光,能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邬亭下意识往左侧摸索,果然摸到了一个凸起的按钮,按下后只听“咔哒”一声,身上的束缚带被打开,舱盖缓缓开启。
望着熟悉的场景,邬亭握了握拳小声地喊了句“哦耶”,她居然脱离家园回到诺亚方舟号了。
邬亭从沉浸舱出来,缓缓飘落到地上,小幅度蹦了几下又做了一套拉伸操。她们一家都在511厅,沉浸舱也都是紧挨着的,从511厅到540厅都是住在五柳街区的人,当然也有搬家搬去别的街区的,或者从别的街区搬过来的,不过都是少数。
每个厅都设置卫生间和浴室,男女共用。浴室不大,只有三个隔间,等邬亭站到花洒下被冰凉的水从头淋到脚,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怀疑自己正在做梦。她并没有进行任何退出游戏的操作,怎么会回到飞船上呢?
她没有靠扇自己耳光来验证是否身处梦境,因凉水的刺激而颤栗着的身体足以证明她感知如常,可又什么都证明不了,就像在虚拟世界时一样。唯一奇怪的是,进入家园后她是从没做过梦的,睡眠质量空前良好。
难道是日有所思后做的美梦?可洗澡没热水,食堂没饭菜供应,也不像什么美梦啊?幸好食堂边上的零食贩卖机还能运转,虽然拿到手的咖喱面包已经过期三个月了。邬亭在水房接了碗水,然后拿着两个咖喱面包绕到食堂后门,那里隔着一条小道就是电力房,门上挂着闲人勿进的标识。
邬亭经常来这里,因为这条过道上有个活窗,移开遮光板就能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的样子。飞船上除了主控制室,生活区很少有窗,就算有大多也被恐惧的人们用胶布等等不透明材料封死了。人们恐惧太空,即便他们无处无刻不待在太空里。
窗外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什么都没有,小时候就听说太空中有不爱动弹的恒星,到处乱窜的彗星,一团团会发光的尘埃云······可这么多年,邬亭从未见过一丝光亮。
邬亭曾问邬娜:“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窗封起来?”
邬娜答:“不知道,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
的确没什么好看的,邬亭想。她来这里只是习惯性的确认,就像进入家园后她会经常返回飞船上确认一样,她已经十九岁了,不再是爱做公主梦的小孩子,虽然她小的时候也没做过。爸爸说让她给家里守门,邬亭觉得挺合适,家里的公主让妈妈和姐姐来当好了。
快速解决掉面包,邬亭又在周围转了一圈,除了废物处理间的机器还在日夜不停地轰鸣,其他区域都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邬亭心里发毛,快步回到了511厅。
她的沉浸舱挂在边缘位置,姐姐邬娜的沉浸舱就在她边上。她注意到邬娜所在沉浸舱的左下侧营养液刻度表显示营养液已经被消耗了一半,大概还能维持五十天左右。营养液低于百分之十和百分之五时玩家各会收到一次提示,一旦低于百分之三就会自动脱离连接。
邬亭虽然好奇在如今返回界面消失的情况下,是否能靠消耗完营养液然后强制脱离,但她并不想让姐姐去试验。即便现在有可能是在梦中,邬亭还是像之前一样去营养液储存室拿了营养液给家人们全部灌满,完事后才跳起来扒着沉浸舱的边沿让自己飘到高处。
突然,邬亭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隔壁沉浸舱上方的显示屏上,瞳孔剧烈颤动。那是邬娜的沉浸舱,可是屏上显示的舱内人数是——2人。
······
邬亭从床上坐起来,放空了一会儿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梦里的记忆停留在看到邬娜的沉浸舱显示屏为止,之后的她似乎恍恍惚惚地爬进了自己的沉浸舱然后关盖躺下,又似乎没有这一段。可问题是——
真的只是梦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邬娜也许真的怀孕了,这怎么可能?这完全不符合生理常识!难道是邬娜说谎了她最近跟姐夫出去过?或者对象不是姐夫?又或者是有不轨之徒趁邬娜不备在现实中侵犯了她?
邬亭的脸色从古怪转为阴沉,希望是她想多了。非管理人员不能从外部打开正在使用的沉浸舱,而打开后舱内的人会立刻醒转。邬娜不是会把事情藏在心里的人,如果真有什么,她不可能在发现自己怀孕后还能这么兴奋,而且回忆下近几个月,她除了每月固定有几天要找人吵架,其他时候都心情不错的样子。
果然,今天的邬娜也容光焕发,甚至想要去赏菊大会凑热闹,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对。最终由邬亭自愿留下陪孕妇,爸爸妈妈跟姐夫去参加赏菊大会和诗词问答赛为家争光了。
“我可以摸摸看吗?”邬亭凑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姐姐身边,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
邬娜自己摸了两下,大方地让开手:“摸吧。”
最多才几周大,摸到的起伏不过是邬娜肚子上脂肪而已。邬亭刚想收回手,突然贴在肚子上的手掌被什么东西踢了一下,她先是一怔,然后听到邬娜哀嚎一声捂住肚子弯下腰去。
“姐,你没事吧?!”
“没事,今天这小皮猴从早上开始就格外闹腾。”邬娜擦了擦汗重新直起身,“刚刚你摸到了吧?他在跟小姨打招呼呢!”
“姐,我还是扶你回去躺会儿吧?”
“不用,没那么娇气!昨天睡了一天,今天精神特别足。要不趁着爸妈不在,姐带你去看看电影?人都去赏菊花了,电影院肯定特别空。”
“爸妈知道肯定要骂我了,要看什么电影还是在家看吧。”邬亭劝道。
“好吧。”邬娜耸耸肩,狐疑地看向邬亭,“话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体贴?不光留下来陪我,还又是倒水又是切果盘的。”
邬亭淡定地叉起一块蜜瓜塞进她嘴里:“怎么会?我一直都很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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