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算了,在学校的时候就没什么交集,她恐怕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邬亭拒绝了晏子斌的提议。
“她记得你呢,上次碰面还主动询问我你的情况,说实话我也很意外。”晏子斌说。
“她长什么样?我是说她今天的打扮。”
“啊?今天?好像是灰色还是白色的礼裙,抱歉我不记得了······我记得她有带一副月牙形额链,我碰到她的时候她们刚好在讨论珠宝。”晏子斌有些困惑地回答。
邬亭叹了口气:“看来还真是,她往我们这边过来了。”
就在这时,场上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望向缓缓开启的金色大门。伴随着恢弘的交响乐,从那里走进来一个穿深红丝绒礼服,白金色的头发整齐后梳的男人,无论是五官还是发际线看着都很年轻,举手投足间却颇有些岁月沉淀后的优雅。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最上首,弯腰向来宾们鞠躬,一时间掌声雷动礼炮齐鸣,还有人当众喊出告白的话语,原来此人就是因《狮子王》成名的风信子乐团首席唐纳。
邬亭刚要收回目光,突然注意到身边的晏子斌也同其他人一样痴迷地望着台上演讲的人。不全是痴迷,似乎还混杂着嫉妒、厌恶、痛恨······总之是以一种及其复杂的眼神盯着唐纳。
这个发现让邬亭一时间心情复杂,她还以为晏子斌喜欢自己呢,原来人家心有所属。趁着所有人都在看明星的空当,邬亭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发现晏子斌已经不在原地了,有侍者过来问:“是邬小姐吗?唐先生有请。”
“唐先生?”
“是的,就是尊贵的唐纳先生。”
邬亭跟着侍者穿过油画长廊,进入长廊尽头的包间。发现里面不止唐纳,晏子斌和伊媛也在,此外伊媛身边还坐着位戴山茶花头饰身材曼妙的女士,从邬亭进入后一直好奇地打量她,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打量她,带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这位就是子斌经常提起的邬亭小姐,还是伊小姐曾经的同学。”唐纳对山茶花女士介绍。
山茶花女士“哦”了一声,转头问晏子斌:“你既然暗恋她这么久为什么不告白?看着也不像是很抢手的样子,以你的条件她肯定会答应的。”
晏子斌先是一愣,而后整张脸涨得通红,慌乱地看了邬亭一眼,赶紧辩解:“芙蕾雅夫人,您误会了,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你没有暗恋她吗?你移情别恋了?”
“不,不是,我······对不起,邬亭,我没想到会造成这种误会,对不起我······”晏子斌站起来,求助地看向邬亭。
邬亭皱眉:“这位女士,您跟晏子斌是什么关系?朋友?情人?母子?”
“当然只是朋友!”芙蕾雅差点被刚喝进去的花茶呛住。
“既然你知道他是在暗恋,当着我面说出来有什么意思?你要替他向我告白吗?他看起来并不需要这种帮助。”
芙蕾雅轻哼一声:“我只是看不惯他在感情问题上畏缩不前。”
“好了,二位都是在为子斌考虑,都是好意,还请看在我这个寿星的面子上不要争吵了。来,都坐下,邬小姐也请坐。”唐纳开口了。
“不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邬亭说。
“子斌,你的朋友看起来有些生气了。芙蕾雅,你也有错。我希望来参加我生日舞会的宾客都能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唐纳以十足的主人翁姿态说道。
晏子斌走到邬亭面前,低声道歉:“对不起,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唐先生特意订了5个人的宴席,吃完再走吧,其实芙蕾雅夫人的话我没有放在心上,她就是这个性格,你不用担心我。”
邬亭想起小学时的晏子斌,跟她一样总是独来独往。有一段时间晏子斌经常会带一些饼干来上学,说是要分给别人,她还以为晏子斌交到了朋友。直到有一日撞见一群高年级的男生嘻嘻哈哈拿着晏子斌的书包往外倒,而晏子斌跪坐在地上,脸上青青紫紫。
这么多年过去,晏子斌交“朋友”的眼光还是跟以前一样差劲。
邬亭没想到会有人在食物里动手脚,杯子里的石榴味香槟更像是果汁,品不出多少酒精的味道,所以侍者过来给她添酒她也没有推辞。第三杯刚斟满,她的脑袋开始发晕,眼前出现重影。
她撑着桌子边沿站起来,断断续续地说要去洗手间一趟。芙蕾雅夫人却将她拉回椅子上:“邬小姐这是要到哪里去?没看见子斌有话对你说吗?你不会是脸皮薄想找借口开溜吧?”
晏子斌哭着向她告白了,告白结束后又是语无伦次的道歉,但很快被唐纳的鼓掌声盖过。
“子斌,你还坐在我身边干什么?去吧,坐到你喜欢的人身边去。”唐纳命令道,他似乎很乐衷于欣赏晏子斌又怒又怕却无能为力的样子,“我帮你得偿所愿,不要辜负我的好意。”
邬亭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晏子斌一点点走近,感受到对方的触碰。她推了晏子斌一下,嘟囔了句“别妨碍我喝酒”,然后一仰脖将第三杯酒喝了下去,并再次给自己斟上。
“别喝了。”晏子斌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抱起来,走进了旁边一间有床的房间。
外面传来唐纳的声音:“好了,两位女士,看来我们要换个地方了。希望他们两位能在这里度过美好的时光。”
“不要这样做。”邬亭小声说,可回答她的只有晏子斌那双逐渐失去理智的眼睛,邬亭失望地闭上眼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
睁开眼,邬亭快速离开自己的沉浸舱,向540大厅狂奔而去。因为晏子斌寄信时没有填地址,当晚邬亭回到飞船后就在资料存放室的人员名单里找到了晏子斌所在的位置,540大厅,沉浸舱编号n287354。
邬亭拿出枪,朝n287354舱的营养液刻度表位置开了一枪。营养液瓶瞬间碎裂,蓝色液体混杂着玻璃碎片飞溅地到处都是。
滴——滴——滴——
沉浸舱响起提示音,接着“咔哒”一声,舱盖自动解锁了。
腐臭的味道飘出,邬亭偏过头干呕了会儿,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沉浸舱里。最显眼的是一团灰白的大脑,看起来比晏子斌的头还大,不过此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正在快速萎缩。大脑外侧包裹着一层类似薄膜的物质,随着大脑缩水也逐渐皱巴起来,呈现出苹果果肉氧化后的颜色。
大脑以下的躯干和四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了,像是被液压机碾压又进行过滤后剩余的粗大杂质。邬亭看到一块堵在排泄物净化管道管口的骨块,猜测应该是人体在腐烂后被仪器自动判定成废弃物顺着净化管道流到废物处理间里去了。人们能长期待在沉浸舱里,排泄物和身体其他分泌物自然需要靠仪器智能化处理。其实因为不进食只注射营养液的缘故,人体脏器都很干净,净化并不麻烦。
七八秒过后,大脑缩成了拳头大小,并停止了蠕动。
沉浸舱最上方的显示屏上写着——0人。
邬亭面无表情地将舱盖合拢,走进这个厅边上的厕所开始呕吐,即便她其实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从540回到511的路邬亭走得很慢,她从一排排悬挂着的沉浸舱底下经过,觉得自己像穿行在一座巨大的陵寝之中。
晏子斌是一个信号,他将给邬亭带来至关重要的信息。如果家园里的他死了,那么现在发生的一切的确不是梦境,虽然邬亭心里已经有了八成肯定,但她迫切需要一个难以被推翻的证据。如果家园里的晏子斌还活着,那也无法证明这里不是现实,邬亭将会隐蔽地监视晏子斌的一举一动,观察他是否有不同于其他人类的异常举动。
回到自己的沉浸舱边,邬亭没有急着躺进去。她已经试验过,当她回到飞船后,家园里的她依然存在,并保持昏睡状态,至少从外观、体温、呼吸上看不出什么不同,不会惹来怀疑。至于她正在遭遇的事情,那就更不需要过多考虑了,在家园里受伤或者死亡都不会波及现实。
当然,现在是特殊情况,她不确定自己在家园里死亡后会有什么后果。不过断肢之类的伤害依然能快速恢复,只需要消耗一些营养液,这一点邬亭试验过。另外,如果晏子斌死了,邬亭会挑一天家里人都出门游玩的日子再杀自己一次,希望一切顺利。
忧心忡忡地看了邻近的四个沉浸舱一眼,邬亭没有做多余的尝试,她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开始游离,知道家园里的她已经开始清醒了。
耳边再次出现嘈杂的人声,让邬亭有种自己从坟里爬出来的错觉。应该是在一家医院的病房里,她的左手背正埋着根针接受输液,不过除了太阳穴胀痛身上并无不适的感觉,更没有缺胳膊少腿。
邬亭跳下床走到窗前向下看,建筑墙上大幅的抽象壁画、复古的圆屋顶、街道上奔走的南瓜马车和有轨观光巴士······看来还是在缪斯街区。
“邬亭小姐,您终于醒了。”回过头,是一个脸孔陌生的矮个男人,穿着件有些皱巴的夹克外套。他从内兜里掏出证件,递到邬亭面前,“我是缪斯街区警局的警员,您可以叫我威尔森。我们接到报案,说您有危险,不过等我们赶到所罗门大酒店的现场,您已经被转移到这里了。”
邬亭愣了愣:“替我报的案?”
这事情发展不太对吧。
“抱歉,我们无法向您透露报案人的信息,不过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向您核实关于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他叫晏子斌,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性,对吗?”
“额,是的,他现在怎么样了?被你们抓了?”邬亭赶紧问。
“抱歉,我们晚到了一步,所罗门大酒店的人一直在阻拦我们的工作。”威尔森面色沉重语气自责,“嫌疑人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正在联合其他十一个街区的警力全境搜捕中。”
如果晏子斌没死,而是被抓住关进监狱,那她还怎么监视对方?探监?邬亭发现事态变得不可控了。
想了想,邬亭严肃道:“警察同志,我想这只是闹了个误会,事实上晏先生是我的男友,我们都深爱着对方。”
威尔森诧异地张开嘴:“什么?!”
“再相爱的恋人也会有闹矛盾的时候。”邬亭苦笑,“他惹我生气,我一生气就容易昏迷,大概是当时我俩吵的太厉害,我还砸了东西,让门口的侍者,我猜报案的人应该是侍者吧,总之是误会了。”
威尔森皱起了眉头,接到报案后他们立刻赶到现场,因为现场正在举办一位当红明星的生日舞会,办案困难重重几乎难以展开。报案人的电话无法拨通,嫌疑人不见踪影,受害人又说这是场误会,既然是恩爱的情侣没道理在女方昏厥后男方直接离开了。另外,又是谁将这位邬小姐送到医院的呢?
简直疑点重重,但凡牵扯到这些尊贵外来者的案子都是如此地难以进行下去,他们从不会配合调查,除非有同为外来者的警官在场,他们才愿意客气些。
邬亭:“警察同志,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该死,他最近怎么了?受那些拘留所里的疯子影响,居然也跟着喊起“外来者”了。上等居民本来就有替自己辩护的权利,强行调查盘问是在侵犯他们的自由,要是遭到投诉可是要被革职的!
他不能被革职,听说可可西里罐头公司成立了教育部,要在各个街区兴建学校,没有收入的话他就没办法供女儿念书了。缪斯街区越来越高昂的物价已经让生活越来越艰难,可他没法离开,中下等居民是不被允许离开本街区的。
“抱歉,尊敬的女士,看来是我们误会了,请原谅我的冒犯,打扰了您的休息。”
威尔森朝邬亭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向外走去,还没触到门把手门就被拉开了,进来两个穿着崭新制服,腰带上别着左轮手枪的人。
其中一人用指节敲了敲墙:“邬亭是吧?我们是可可西里罐头公司缉查部的,你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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