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治安处的人离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接着看向留在原地哈欠连天的邬亭,气氛逐渐尴尬。听原先那个死了的狗杂子讲,邬亭因为办事不力被撤职了,如今看来非但没被撤职似乎还攀上了一个什么部长的关系,瞧治安处一句话不敢多问的样子,厅长还是那个厅长啊。
各大厅按照家园内的街区为划分后,彼此间有了交流,388厅的人已渐渐发觉,被所有乘客咒骂痛恨的“监/禁式”锁柜门管理政策似乎是从他们厅最先开始的,但388厅的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没将这件事说出去,因为他们同时也听说了其他厅在该政策下发生的一桩桩惨剧。比如有一个厅因为卫生问题出现传染性疾病,管理该厅的杂工怕感染又怕担责任,故意装病怠工,直到每周一次的工作汇报日事情败露,储物柜里已经没多少活人了。
人事部当着那些幸存者的面处决了那个杂工,可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
所以纵然邬亭在任期间,总是跟消毒水不要钱似的往他们住的柜子里喷,害得有一个酒精过敏的人当场发病,但终归医治即时抢救回来了。邬亭绝对算不上好脾气,敢骂她的当天就不给饭,她会当着你的面将一瓶饮用水倒掉一半,剩下半瓶滴入辣椒油再给你。
人一旦到了饥渴难耐的时候,就算是辣得嗓子冒烟也会把那小半瓶水当作救命稻草喝下去,通常第二天就辣失声,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也不知她从哪找来的这种辣到发苦的调味料。
但只要按照她的规矩来,她绝对不会因为个人情绪不好而发泄到别人头上(虽然邬亭那段时间每天都看起来很狂躁),也从不克扣物资。到后来想出柜子洗个澡上个厕所,她也会同意。
不知不觉间,388厅的人开始对邬亭产生依赖心理,一日日被封闭在没有昼夜的狭小又肮脏的空间里,厅长的到来成了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不只是因为她带来了物资,也因为她同因长期封闭而臭烘烘、畏光、胆小、四肢僵硬的大多数人不一样,她衣着整洁来去自如,随心所欲鲜活灵动。
柜门打开后听到厅长的声音,意味着他们又熬过了一天并且仍活在人间,所以他们迫切地想多跟厅长说几句话,好似这样自己才能更有活人气似的,
原先他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他们从被迫接受到逐渐习惯,直到有一天早晨邬亭的声音没有响起,外面有一个陌生的男声宣布他将管理他们,叫他们配合工作。然后就是噩梦的开始······
“厅长,您是很困吗?昨晚没休息好?”问话的大爷几天前已想好再跟这小丫头片子见面一定要直接喊一声“小兔崽子”,结果出口非但还是“厅长”,还带上了敬语。
邬亭又打了一个哈欠:“是啊,这不是听到死了杂工的消息吓得一晚上没睡好吗?一闭上眼就梦见自己也被人绑了扔进机器里,被搅碎机搅成一滩肉泥,啧啧,惨啊!”
“哎哟我说厅长啊,你未免想太多了。”
“是啊是啊,那杂工是自己喝醉了不小心,哪能怪别人啊哈哈。”
邬亭看向众人,笑起来:“是吗?原来是我想多了?”
大家一起笑:“你想多了,哈哈哈哈,真是你想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多——个屁啊。”邬亭爆了句粗,“我知道人是你们杀的,上头也都知道,知道上头打算怎么处置你们吗?”
见在场人慌乱起来,被关在储物柜里时那股子惊弓之鸟的神情又回来了后,邬亭才叹了口气:“要不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认这姨喊那叔的,好不容易把事情压下去,现在早见不到你们了。其实上头也知道你们受了很多委屈,这些都可以理解,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是,那混账太过分了!不给我们饭吃不说,一不顺心就吧人拖出去打,打完也不给治,任人死在里头!”
“是啊厅长,您是不知道那人渣多恶心!借着带我女儿去洗澡的名义,他娘的,他娘的净干混账事啊!”一个看起来颇为憔悴的中年男人双眼通红,“我女儿跟您差不多,还读过书,会跳健美操,您说他该不该死?我就是死,也要看着那老狗先死!不然我这眼睛······闭不上!一闭上就是我女儿浑身是血的吊在浴室里跟我哭啊!我家琪琪啊,琪琪不该受这种苦啊,不该啊!!”
······
此起彼伏的哭诉咒骂声响起,邬亭听了一会儿才抬手向下一压,示意他们听自己讲:“人渣的确该死,但我当杂工的时候也没干什么好事,不用替我否认,我有自知之明。现在有了沉浸舱,大家都能进入家园,一切都会迎来新的开始,旧账就让它翻篇了吧。
其实我这次帮你们,没别的目的,就是想请你们原谅我之前干过的事,不知你们愿不愿意?我手上有一叠手写悔过信,每人一封,愿意接受我诚恳道歉的就在上面签个字。”
多亏了那个人渣的对比,让邬亭请求和解的事进行得更加顺利,至少所有人明面上都签字了,除了伊媛,因为邬亭唯独没把悔过信发给她。伊媛身边的大婶担忧地看向低头沉默的伊媛,想去找邬亭问问,但被伊媛拦下了。
收悔过信的时候,一个小孩问邬亭:“姐姐,道歉信为什么还要收回去?”
邬亭愣了下:“这么点字你还没读完?”
“······读完了。”
“那不就好了?赶紧给我。”
“好吧······对了姐姐!我有礼物送你!”说着小孩跑了出去,过了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将一瓶塑料瓶装的许愿星塞进邬亭手里,仰着头期待地等她的反应。
“原来是你!”邬亭记起来这个要“身披金甲孝衣”的小孩,摸了摸他的头,尴尬地看向他身边的青年,“你弟弟真懂事。”
青年:“这是我儿子。不过我是单身,他妈妈生下他就跟人跑了,我跟他妈妈也没什么感情。对了,我家是在嫘祖街区轩辕丘42号,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邬亭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我以后不会来嫘祖街区的,看见我的话应该会勾起你们不好的回忆吧?”
“那么我来找姐姐玩吧!姐姐家住在哪里呀?姐姐叫邬亭对不对?”
“别来找我!”邬亭深吸一口气,看向周围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所有人,“抱歉,我这人神经过敏,如果有人找上门来,我会误会你是来报复我的,到时候难免会做出过激的反应,所以麻烦你们别来找我。”
收齐悔过书,邬亭对着388厅众人九十度鞠躬后离开,经过伊媛身侧时低声道:“你跟我来。”
伊媛愣了下刚要跟上,被身边那大婶拉住胳膊:“小媛,让她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这里人多,你一个人过去不安全。”
伊媛环视一圈,见其他人也都很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看向邬亭离去的背影——
自己费尽心思只能赢得人们的同情,而她轻轻松松就能令所有人畏惧,好不甘、好嫉妒、好喜欢!
就连伊媛自己也觉得邬亭大概率不会杀她,但威胁恐吓肯定少不了。果然,邬亭一路沉默着将她带到一处沉浸舱面前,让她躺进去。再睁开眼,就出现在了一处阴暗潮湿的暗室里,面前有一张桌子,整齐摆放着匕首、绳索、鞭子、左轮等五花八门的器具。
一分钟后,邬亭出现在她的对面。
“都是真家伙。”邬亭拿起把匕首,对着自己手掌轻轻一划,立刻显出一到血线,“看吧,吹毛断发。”
伊媛静静地注视着她:“你还是不放心,想杀了我以绝后患?”
邬亭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将匕首塞进她手里:“都是给你准备的。现实中不行,虚拟世界给你个机会泄愤,想直接杀我还是慢慢折磨我都行,我不反抗。”
伊媛拿匕首的手颤抖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发颤:“你真是疯了!”
“没疯,不过我预约了下午的心理治疗,以防你下手太狠我精神崩溃。”邬亭有些恐惧地看了桌上那些刑具一眼,她似乎真的在害怕,这让伊媛觉得愈发荒唐,
“其实我看到你就犯怵的。我都杀了你爹,你还整天对我笑嘻嘻的,你这是多能忍啊?我不懂,别说杀父之仇,就是有人扇我一巴掌,我都想当场把他手废了······当然,现在例外,给你一小时,这一小时随便你干什么我都不会报复。“邬亭举起三根手指发完誓,语重心长地劝道,“学姐,仇恨憋在心里不利于身心健康。”
她恨吗?当然恨!
邬亭不知道,以她的长相之前那个死去的人渣杂工当然不会放过她,要不是她放弃尊严像狗一样讨好对方,她根本活不到现在。她想过去死,可想到邬亭,想到自己还没报仇,那股不甘就成了根把她拴住的绳子,让她挂在深渊门口晃荡却怎么也掉不下去。
现在,不甘的火焰越烧越旺,几乎将她焚毁。
伊媛捂着肚子痛苦地弯下腰去,过了会儿才直起身,走上前轻轻拍了两下邬亭的脸:“那你就继续害怕吧。连报仇都要在仇人圈定的地盘里进行,厅长,我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啊。比起让您大松一口气,还是让您继续担忧我要干什么比较有意思,您说呢?”
见邬亭松了口气,伊媛话音一转:“不过呢,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浪费了学妹的一番好意?”
邬亭:“······你想干什么?“
“把衣服脱了。”
“???”
······
当天下午,二层的心理咨询室内,邬亭抽噎着向面目慈祥的心理医生讲述:“那个,那个学姐让我脱光了跪在地上,再拿一桶洗拖把的脏水从头上浇下去,呜呜呜,医生您知道这种事情会留下什么阴影吗?”
医生将一盒印着卡通小兔子的抽纸递到邬亭面前:“不急,不急,咱们先平复下心情,慢慢讲。”
又忍不住暗自心惊,这年头校园暴力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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