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冀升升彻底崩溃，皮肤如熟过头的水果泛起褶皱，双腿也无力支撑身体软绵绵地跪倒下去。伊媛上前扶住他：“升升，升升！快想想办法！你能控制他吗？！”
邬亭面色阴沉：“已经试过了，他的意识一团混乱，我找不到入口。”
什么入不入口的伊媛听不懂，但显然邬亭也无能为力了。她扶着冀升升的脖子让他躺到地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你要干什么？”
“打急救。”
邬亭睁大眼睛：“你疯了？救护车一过来我们在做的事情不就暴露了？”
“那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当初晏子斌死前也是这种症状，只是萎缩速度更快，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伊媛语气急促而冰冷，后退几步与邬亭拉开距离，以防被抢夺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
“喂？您好？能听到吗？”
“抱歉打错了，只是家里小朋友恶作剧，我会教育她的。”伊媛露出彬彬有礼又略显僵硬的微笑，挂断后将手机内部的通信卡取出来掰成两段扔到地上。做完这些，她茫然了一瞬接着死死盯住邬亭，即便她涵养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想爆粗口。尤记前不久邬亭在她家时还信誓旦旦说要克制使用能力的次数，全是骗人的！
不待她质问，邬亭突然冲上去抱住冀升升嚎啕大哭起来：“冀升升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还想看着你站上棒球之星领奖台，我还投了三万块的注买你冠军呢！
我真该死！让你帮个忙没想到反害了你！现在你死了，我也没脸活下去了！升升，你再坚持十分钟，我先去阴曹地府替你探探路！”
在伊媛震惊的目光里，邬亭从口袋里掏出个白色小瓶，往掌心里倒了几粒药片然后一口闷下。等她回过神冲上去，邬亭已经面容发青没了呼吸。
别说伊媛傻了，意识崩溃的冀升升都被邬亭吓得回了神，停止了萎缩。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人下一秒说没就没了，简直像荒诞的三流电影桥段。
伊媛将掉在地上的药瓶捡起，瓶身上什么生产商家药物成分都没标，只有用红墨水写的三个字——“鹤顶红”。瓶内装的药片是粉红色的，散发着浓郁的劣质草莓香精味。
······
邬亭也不想服毒自尽，但当游戏没有退出界面后，能退出的前提条件只有入睡和死亡。入睡需要时间，她怕等自己睡着冀升升的尸体也凉透了。
来到388厅一看，果然冀升升所在沉浸舱的营养瓶内，营养液已经所剩无几。这是她最近总结出的规律，几乎所有死在沉浸舱里的人，供给他们生命活动的营养液都见了底或者已经一滴不剩。从储物室里抱着一大罐蓝莹莹的营养液出来，邬亭觉得格外沉重，那一定是生命的分量！
把冀升升的营养瓶灌满到几乎溢出来后，邬亭顺便给388厅的其他人也一起“续杯”了。这里大概有很多能用来寄生的工具人，必须好好保养照料。这一刻，邬亭有些后悔当时拒绝秦香仪让她多管几个厅的提议了，否则她此刻的寄生能力可能已经超过唐纳了。或许可以参考唐纳的路数，去应聘一些能快速提升影响力的职业？最近似乎的确有一档偶像孵化节目。幻想了一番站在演唱会舞台操控全场所有粉丝同时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齐声赞美自己的场景，邬亭打了个寒颤。
刚睁眼，就从天而降一滴水打在脸上，邬亭还以为是下雨了没想到是冀升升的眼泪。对上冀升升呆若木鸡不敢置信的目光，邬亭干笑两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啥，阎王说我阳寿未尽，又把我赶回来了。对了，我顺便帮你问了，你也还早，生死薄上写着你小子还能活75年。”
一席胡言乱语听得冀升升又哭又笑，最后擦干眼泪坚定道：“你的三万块我一定会帮你赢回来的！”
邬亭懵：“什么三万块？你要送我三万块钱？！”
伊媛深深叹了口气：“你还真信啊？别说三万，三十块她都不会出的。”
邬亭这下想起来是之前假哭时刺激冀升升说的话，转移话题：“我的鹤顶红呢？”
伊媛将白色小药瓶扔给她，见邬亭颇为宝贝地塞进最内侧的贴身口袋，犹豫了下问：“这东西你是从哪弄来的？”
“保密。”邬亭警惕摇头。
“我不是想打探什么，就，就是没想到鹤顶红还有草莓口味的。”
“胡说什么呢，你当是儿童感冒药吗？这可是剧毒！服之即死无药可救的那种。”
伊媛愈发疑惑，她打开瓶盖后闻到的分明就是草莓糖的味道，连那药片的外形都是草莓的样子。可看着邬亭难得严肃的神情，想起刚才对方的确在吞下药片后立刻咽了气，难道是她自己的嗅觉出问题了？
邬亭没把伊媛的话放在心上，伊媛定是第一次见到杀人不见血的毒药被吓懵了。现在危机解除，该好好算笔账了。
她掏出折叠水果刀，在衣服上胡乱擦了两下，扭头道：“想回避就回避吧，接下来我下手可能会有点重。”
伊媛和冀升升不约而同地沉默，没有跟上去也没有远离，只站在原地像两根木桩。这片滩涂到了白天会被涨上来的江水淹没，冲刷掉今夜留下的所有痕迹。
唐纳有着极富煽动力的口才，如果进入金融界，他或许也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商人。可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循规蹈矩，可以靠谈判解决，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秀才也会有遇上兵的时候，邬亭深刻反省，认为自己之所以一晚上死两次就是因为忘了“反派死于话多”这条铁律，现在她闭嘴了，一言不发地在手机上边搜索“哪个部位受伤疼痛感最强”“哪个部队受伤后容易大出血”然后一一尝试。
江对岸的烟花秀早就已经结束，浓郁的夜色里，邬亭的脸被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得鬼气森森。
发现邬亭似乎放弃了询问，只是为了让折磨他而折磨他后，唐纳眼中充斥着红血丝嘶哑道：“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变态杀人魔！我为跟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感到耻辱！”
邬亭终于轻声开口了：“呵呵，你们人类还真是虚伪呢。我为那些被你利用完抛弃后丧生火海的你的拥护者们感到难过。毕竟对于大部分人类而言，死亡意味着失去一切，是无法摆脱又悲惨的结局。”
“你果然是数据人！！一般数据人死亡后不能像你一样复生，看来你是很特殊的存在。一旦被可可西里罐头公司的人发现，他们会立刻抹杀你，你以为在真正的管理者面前你还会有复生的机会吗？而且你知道比你死亡更恐怖的是什么吗？”
“什么？”
唐纳咧开嘴，露出沾满血的牙齿：“他们会为了防止出现第二个你而刷新数据，也就是说所有数据人将在一瞬间死去！”
邬亭瞳孔颤动，这的确是管理层会做出来的事，她了解那些人的风格，可唐纳是什么情况？他也跟管理层有过接触吗？或者说他本身就是管理层的人？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在乘客名单上找不到唐纳的名字了，因为管理层人员的个人信息是保密的。但这只是一种可能，就像她故意误导唐纳把她当成npc一样，唐纳也可以假装跟管理层有关联，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不会知道的，毕竟我这具壳子的主人是人类呢。”邬亭狡黠地眨眨眼。唐纳是演员，邬亭担心自己的表演被看穿，事先已经毁掉了唐纳的视力以防止唐纳通过她的神情发现端倪。
幸好邬亭是唐纳接触的第一个“觉醒的数据人”，在没有对比，且邬亭当着他的面复活了两次的情况下，唐纳还真被唬住了。最重要的是，邬亭是数据人的结论是唐纳自己猜出来的，这比邬亭直接告诉他可信度更高。
唐纳嘲讽：“你是在装傻吗？我不想打搅你的美梦，但只要我想，我随时能让你的秘密曝光。”
果然在彻底确认自己为数据人后，唐纳似乎找回了主动权，变得胸有成竹起来。邬亭觉得有趣，故意以轻佻的口吻放狠话：“呵呵呵，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在杀死你之前，你将二十四小时处于我的监控之下。”
“天真。”
“嗯？你说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只要我想，随时能将你的秘密散播出去，而你就算找一百个人看着我，也于事无补。”
邬亭心里一惊，难道说唐纳可以超远距离操控他的粉丝去可可西里罐头公司报案？这能力太bug了吧？
见邬亭不出声，唐纳提醒道：“别忘了，你所赖以生存的世界只是我们手里的虚拟造物而已。我随时都能离开这方世界，在一个你永远无法企及的维度与同族交流。虽然你对我们而言微不足道，但你冒充的身份是人类，这就触及我们的红线了。”
邬亭无语了，听听这言语间藐视一切的优越感······唐纳是忘了自己所在的种族现在连安家落户的星球都没了，只能在茫茫宇宙里流浪了吗？她要真是数据人，还真有被唬住的可能。可玩家现在能不能回现实世界，她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唐纳像她一样能退出游戏，晏子斌死的那段时间邬亭不信唐纳不会亲自过来查看。包括现在也是，都被她捅成蜂窝煤了，她如果是唐纳早就回飞船上把她自己给杀了。
虽然邬亭无法进入诺亚方舟的最下方两层，但她不是没考虑过管理层是否有人跟她一样仍能随意进出游戏的问题。所以她在二层与三层的交接通道处，铺了一层肉眼无法识别的荧光物质，一旦有人从二层走出来，鞋底沾上荧光物质后，就如雪过留痕，只要邬亭用紫外线灯一照就能大致判断对方的行踪。
感谢当年工业部赠送的新年大礼包，里面的道具足够她演完6部《碟中谍》了。当时领到手的时候她还疑惑，只是报备要领取把普通手/枪而已，怎么密码箱重得提不动。难不成给成重机枪了？当场打开验货后，邬亭震惊地看向那带着护目镜的工业部的人。
“这什么情况？是不是把别人领的跟我搞混了？”
那护目镜揣着手笑呵呵：“新年快乐！就当添个彩头！”
这一整箱刀枪绳索的确定吉利？一头雾水的邬亭找到秦香仪将这事说了，秦香仪无语地看了她手里的箱子一眼：“收着吧，工业部清库存，当新年礼包见人就发，昨天也给我送来三箱。”
······
邬亭突然的发笑让唐纳有股不祥的预感。
“你回不去的，你们被困在这个世界，当我不知道吗？曾经的你们或许真的很强大，不会被杀死，但现在你们是被拔了牙齿的老虎，杀死你们易如反掌。”邬亭话音一转，“当然，你有些特殊。你很好奇我明知你们人类已经没落却仍说你不容易死吧？因为我能看到！”
“看到什么？”唐纳的语气急促起来，“快说！你看到了什么？！”
“你猜。”
“你······”
邬亭的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唐纳怎么突然那么激动？是因为被戳破了秘密的缘故吗？可为什么感觉对方似乎真的在渴望知道答案？
“算啦，让你死个明白好了。”邬亭蹲下身，附到他耳边轻声道，“因为我偷看阎王生死簿的时候把你的也看了。上面写着你能活到今年的1月7日6时31分，所以现在的你当然不会死啦，毕竟我可是很迷信鬼神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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