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李癞子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不会把人性看的太复杂,也一直坚定着邪不压正这四个字。
也许,他理想中的正义终有一天会到来,可等待正义的漫长过程,确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伤口能否愈合,只有受了伤的人才知道,而有些伤痛,并不是时间能够治愈的。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小子,跟我大哥说话恭敬点。”
一个拎着刀的小弟,嚣张的威胁着李俊郎。
只见那凶名在外的孟疯子走上前来,拿出了一张按有手印的欠条。
“你说你替方耀祖还钱是吧,他欠了我一千七百块,你要是能拿出来,这事儿两清。”
别说一千多块,就是一百多块,在当年的购买力也是相当可怕。
听到这个数字,李俊郎也是吓了一跳,他父母留下的遗产,估计也就比这多一点点而已。
“谁按的手印,你找谁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芳挡在了李俊郎身前,指着自己的亲哥哥骂道:“他欠你钱,你割他肉,放他血,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这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出,要么你就把我们弄死在荒山野岭,要么你就找方耀祖算账,今天我们几个但凡是走出这里,一定会去告你的状,直到告的你蹲进监狱,告的你吃颗枪子!”
“你娘的小丫头,跟谁俩呢!”
一个小弟对着孟疯子建议道:“大哥,我就没见过敢欠你钱不还的主儿,这深山老林,干掉他们几个又能怎样!”
孟疯子拦住了那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笑脸相迎起来。
要么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眼前这孟疯子,并不愚蠢,要是何庆没跑出去,他怎么胡作非为都行,可这事儿有了人证,那就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方姑娘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的确和你们几个没啥关系。”
孟疯子挥了挥手,两个小弟便按住了脸色苍白的方耀祖。
“你哥欠我一千七百块,他这小体格,也就一百二十斤。”
“这样,我算他一斤二十块钱,连血带肉,割下来凑够八十五斤,这账我也就不要了。”
说着,孟疯子便砍掉了方耀祖的两根手指,随之瞪着眼睛怒吼道:“给我秤,连血带肉,一克都不能占人家便宜!”
方耀祖疼的在地上打滚,发出的哀嚎,比杀猪声还要惨烈。
一个浑身颤抖的小弟捡起了那两根手指,瑟瑟发抖的放在了杆秤上。
只见孟疯子指着地上的鲜血,咬牙切齿道:“来,把雪也抓起来,一起称,多了的,算我送他的!”
李俊郎三人哪里见过这架势,两根手指说剁就剁,这孟疯子人如其名,所说的话,也绝非玩笑!
方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李俊郎也是头皮发麻,呆愣在了原地。
就连那性格沉稳的陶非,都因为生理不适,趴在雪地上吐了起来。
“大哥,太少了,不够秤啊!”
孟疯子双目冰冷的看着方芳,指了指打滚的方耀祖:“来,把他按住。”
“住手!”
方芳哭喊着怒吼道:“你们这群畜生,一定会遭报应的,出去之后,我一定要告你,告到你被绳之以法!”
“小妹妹,是你说让我割他的肉,放他的血,怎么这一转眼,就不承认了呢?”
孟疯子冷笑道:“这么说吧,吃枪子我认,但欠我钱不还,那我只能要他的命了。”
“现在,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是跟我回家当我媳妇,还是拿你哥的血肉抵债?”
趴在地上哀嚎的方耀祖,疯狂的嘶吼道:“妹子,救我,救我啊!”
“他们会杀了我的,求求你,答应他们吧!”
方芳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哥哥,而孟疯子手里的那把刀,则是越发的逼近了过去。
“他的赌债,我替他还!”
李俊郎立即说道:“开春过后,我回城里给你取钱,一千七是吧,我出得起!”
“开春过后?”
孟疯子大笑道:“你咋不说十年后还我呢?这才入冬不久,你一拖就是个月,你小子跟我开玩笑呢?”
“别说兄弟我不给你们这些知青面子,这事儿能了,我也可以给你宽限。”
“两根手指,抵两百块钱,剩下的一千五,一个月内给我,超过这个期限,可别说我不近人情了。”
在这穷乡僻壤,想要凑齐这些钱,可谓是难如登天。
这大雪封山,出入不得,一个月的时间,李俊郎上哪凑齐这么多钱!
“看吧,你拿不出来。”
孟疯子抓住了方耀祖的衣领,将刀子抵在了他的咽喉处:“村里杀猪,都会先把血放干净。”
“有时候我也很好奇,动物身上的血咋就那么多呢?不知道这人身上,是不是也是如此。”
李俊郎紧咬着牙关,答应下了孟疯子这无理的要求。
“一个月内,我把钱给你,现在,放了我们!”
其实,这时候的三人要是能再坚持一会儿,孟疯子也就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他要是胆敢杀人,根本不会拿方耀祖来威胁他们。
砍了两根手指和故意杀人,完全是两种概念,这种事情,他孟疯子,哪能分辨不清。
奈何,三人从未见过这种架势,就连向来沉稳的陶非,此刻也没法冷静的进行思考。
“行,那我就给你一个月时间。”
孟疯子对着两个手下吩咐道:“替方耀祖包扎一下伤口,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人以后,指不定还是我大舅哥呢!”
就这样,在又惊又怕的雪夜中,一行人熬过了漫长的黑夜。
天明之后,孟疯子将李俊郎几人,带出了深山,顺利的回到了村子里。
回去之后,孟疯子也没为难他们,就好像真的守约一样,给了他们一个月凑钱的时间。
一直到了傍晚,惊魂未定的几人才逐渐缓过神来。
陶非魂不守舍的问道:“俊郎,你不会真想出去拿钱吧?”
“不然呢?”
李俊郎脸色很差的回应道:“那群人的手段你看到了,他们不拿到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父母留下的遗产,够还赌债了,为了方芳,我豁得出去!”
陶非长叹一声:“兄弟啊,你觉得,这是钱的问题吗?”
“那孟疯子,分明是想害死你啊!”
“这大雪封山,你觉得你能走出去?就算你走出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你能赶回来不成?”
“还有,要是你离开之后,那孟疯子折返回来,你又该如何?”
李俊郎愣了片刻,然后崩溃的哭了起来:“没天理了,简直是没天理了!”
“我拼死也要出去,不然的话,方芳这辈子可都毁了!”
陶非看着悲痛交加的李俊郎,只见他翻箱倒柜,拿出了一张周边的地图。
“俊郎,距离望山村最近的镇子有六十里地,去这里,比回到城里要更切合实际一些。”
“到地方,直接报警,请他们过来帮忙,顺利的话,十天的时间,你就能赶回来!”
李俊郎连连点头,而且选择了即刻动身。
“陶哥,你帮我照顾方芳几天,一定要看住她,别让她做傻事,我一定快去快回,拜托你了!”
陶非拍了拍李俊郎的肩膀,保证道:“咱俩是兄弟,有我在,方芳出不了事,我仔细想了想,那孟疯子虽然蛮横,但也怕因为咱们知青的身份惹火上身,只要你回来的及时,这事儿就有的解决!”
相互叮嘱一番过后,李俊郎便走出了黑漆漆的学堂。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出村,可不知为何,在离开之前,李俊郎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老何头的家里。
屋子里乌漆嘛黑,李俊郎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那料事如神的老先生。
不过,他在棺材上,发现了一封信,和其余两样古怪的东西。
那封信,是老何头留给李俊郎的。
上面写着,山路难行,若迷失方向,就点燃蜡烛引路,若前路有阻,便用柳条抽打。
而棺材上的两样东西,正是一根黑色的蜡烛,以及一根通体乌黑的柳条。
拿起东西,李俊郎不再犹豫,毅然决然的走上了出村的山路。
要说也是奇怪,老何头所说的两件怪事,李俊郎在赶路的过程中,还真都遇见了。
第一次迷失方向的时候,李俊郎便点燃了蜡烛。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说那黑蜡烛有神奇的功效,在火光的映衬下,李俊郎总是能隐约看见,他身前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跑动,而那东西,则是一次次地将他引导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走着走着,李俊郎也会在原地兜着圈子,这种情况,他便会在身前挥舞几下柳条,然后就又可以继续前行了。
就这样,在第三天夜里的时候,李俊郎成功的来到了镇里,说明了情况之后,当地迅速组织了抓捕孟疯子的警力。
实际上,对于孟疯子这号人物,警方一直没掉以轻心过。
奈何,这人狡诈无比,眼线众多,每当警方前去抓捕,他们这个团伙,都会潜入大山当中,借助着熟悉的地势,展开一场猫鼠游戏。
而眼下,大雪封山,又来了李俊郎这位线索的提供者,现在展开行动,无疑是最佳的时机。
翌日清晨,几辆警车便从镇里开了出去。
可到了封闭的山路,警车也失去了作用,只能依靠李俊郎的指引,朝着大山深处摸索。
当时那些警方也是倍感惊讶,谁都想不通,李俊郎是怎么走出来的,殊不知,他依靠的是一根黑蜡烛,和一根奇怪的柳枝。
回去的路上,李俊郎激动不已。
短短数日,他便找来了帮手,想必那孟疯子也是毫无防备,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方芳家的麻烦不但能迎刃而解,那孟疯子的落网,也是为民除害的一桩好事!
殊不知,正义和邪恶这两种对立的东西,向来都有着先来后到的区别。
悲剧的发生,总是在顷刻之间,并不会因为充分的准备,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抵达望山村的时候,警方本打算借助方芳家所遭受的威胁,来一场守株待兔,从而抓住那狡诈的孟疯子。
可到了方家的时候,却已经为时已晚。
他们只看到了死在餐桌上的母子二人,却没能找到方芳,也没能等到那穷凶极恶的孟疯子。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警方都在全力抓捕孟疯子,可那家伙,就好像石沉大海了一般,再也没了音讯。
而同样销声匿迹的,还有让李俊郎魂牵梦绕的方芳,以及他的好兄弟,陶非……
村里人对于此事闭口不谈,被牵扯其中的何庆,也被关在了家中,许久都未能离开家门一步。
警方离开之后,李俊郎并没有选择放弃。
打那开始,他就如同野人一般,不顾生死的出没于大山之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所寻找的爱人,兄弟,始终都杳无音讯。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与其同归于尽的仇人,也自打那天开始,没了踪影。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李俊郎已经从原本的帅小伙,变成了胡子拉碴的野人,二十三岁的他,看起来和四十岁的中年人毫无区别,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那并不存在的希望。
一同前来的知青,早就已经回到了城里,而李俊郎,选择了一条不死不休的道路,若是无法得知真相,他宁可含恨而终!
直至三年后的某个冬天,李俊郎终于找到了消失许久的孟疯子。
与其说是找到,倒不如说是撞见。
当他看到孟疯子的那一刻,对方的模样,着实是将他吓得不轻。
那一刻的孟疯子,已经不能在称之为人类了,他的半个身体,布满了黄色的毛发,那张脸,一半是他自己的,一半则是尖嘴猴腮的怪物。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自然是拔腿就跑,可抱着必死决心的李俊郎,怎会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李俊郎拎着柴刀,便冲了过去,可柴刀砍在孟疯子身上,就像砍在一块石头上面似的。
孟疯子回头的刹那,李俊郎便瞪大双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见孟疯子正啃食着一团黑气,更诡异的是,那黑气中传出阵阵惨叫,猩红的鲜血,也不断的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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