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惊吓的马冲出大院后一路狂奔。只要一慢下来,鹤鸣就用燃着的木头往屁股上就是一捅,马再次受惊受痛,再次狂奔。
鹤鸣和伊人早已经将后面嘈杂的谩骂声、呐喊声抛到遥远的西伯利亚。回头看时,那来时的方位早已是火光冲天红透了半边天。
狂奔了个把时辰,马车沉浸在雨后夏夜清澈的月晖中。马放慢了步伐,鹤鸣也不再捅它、催它,信马由缰穿梭在这月明如昼的山林田野。
鹤鸣和伊人坐在车厢里,伊人紧紧地抱住鹤鸣的胳膊。两人在心里庆幸自己已经逃离虎口,但这无边的月夜、婆娑的树影,林间偶尔传来的仓鸮的蛇鸣和栗鸮的啼哭,伊人后背发凉、头皮发麻。越来越用力地抱住鹤鸣,小手滑到鹤鸣手心时,滑溜溜的,鹤鸣的手掌也早已是一手冷汗。
以前听家里佣人晚上讲鬼怪故事时,鹤鸣听的毛骨悚然,总结出最好抗拒恐惧的办法就是:分散注意力、讲话或者唱歌。鹤鸣马上开始找话,问伊人:“你饿不饿?”
伊人摇了摇紧靠在他肩膀上的头。
接着他又问道:“你会讲故事吗?”
伊人没作声。
鹤鸣继续问道:“那,那你背诗给我听吧,”没等伊人回答,鹤鸣补充一句,“先从月亮的背,”自己先背诵起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伊人坐正了身子,摆正了头,双手依旧抱住鹤鸣的胳膊,清了清嗓子诵道。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
鹤鸣一时想不起“月”的诗句,不管三七二十一,诵道。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时伊人也一起背了起来。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伊人马上又接着诵。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诗歌为两个弱小身躯和幼小心灵驱赶了恶人戕害的恐慌,遮挡了荒野山林的恐怖。同时在这对稚稚童子的心田种下了南国红豆的幼苗,拨动了混沌初开的朦胧情愫。两人相拥着、反反复复背诵着、随着马步富有节奏的踢踏声,他们渐渐进入了梦乡。
林间早起的鸟儿吵醒了伊人。伊人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用手揉了揉。外面晨光熹微,只见阡陌交错、鸡犬相闻。
伊人推醒了鹤鸣,鹤鸣迷糊了一会就拉起伊人走到前面,两人手牵手站直身子在车夫的座位上展开臂膀,尽情地沐浴在晨曦薄雾里,享受着乡野的徐徐清风。
鹤鸣自从与鹤友在冀中驿坐上马车,早已经享受过站在马后飒爽英姿飞驰原野的快感。而伊人则是第一次享受这无拘无束的惬意。马儿走走停停,时而快跑几步,时而漫步吃着路边带着露珠的新鲜的嫩草。
“你唱个歌听吧!”鹤鸣对伊人道。
伊人想了想,就唱起《踏雪寻梅》。
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
骑驴灞桥过,铃儿响叮当。
好花采得瓶供养,伴我书声琴韵。
共度好时光
伊人的声音就像林中的白灵鸟,清脆悠扬、悦耳动听。
鹤鸣要求再唱一曲,伊人另唱一曲《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低沉委婉、九曲回肠。鹤鸣听得入迷,思绪早已九霄云外,两人紧牵双手相视而立,心里泛起阵阵微澜。
车厢内有几件红灯照的衣服,还有一个老竹雕水筒。鹤鸣有了上次弃马车步行所发生的凶险,这次怎么也不肯弃车步行。
他对伊人说,一定要等到家人、好人来救他们,如果到了城里,他们就可以下车。
在山里乡间,他们只下来打过一次水。伊人牵着缰绳让马儿在路边吃草,鹤鸣在溪水边快速地将水筒装满,方便一下就快速爬上马车。
他们没有食物,也不敢下车寻找。鹤鸣认为每一次下车都是一次巨大的风险,如:遇上红灯照的人、或马儿脱缰而跑。
他们饿了就喝点水,以唱歌和诵诗来抵抗饥饿,以相拥相抱和微微细语来抵抗黑夜的侵袭。
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马儿一直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
他们对饥饿的感觉越来越麻木,对恐惧的感受也越来越模糊。他们手牵手躺在车厢内昏昏入睡,哪个醒来了都会喊醒对方,接着胡乱说几句,然后又是昏昏入睡。
伊人的身体开始飘了起来,她飘出车厢,俯瞰着马车在田野山林间缓缓地奔跑着。鹤鸣站到了车夫的位置上,双手抓住缰绳从容自若、驾轻就熟、飒爽英姿、威风凛凛伊人在云彩当中飞了起来,她也可以熟练地驾驭着清风飞扬。低头看到下方有一座城市,她徐徐地降落在半空,一看城门上的字:保定城,她飞进了城去,下面商贾云集、游人如织。远远看到了父亲和母亲拉着一个小男孩往一片商铺走去,她紧跟着他们,渐渐地已经看清楚那男孩的脸,正是鹤鸣。她招着手向鹤鸣走去隐隐约约耳边传来一声悠扬如唱腔的吆喝声:火烧驴肉,驴肉火烧。脆皮多汁,美味无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她已经感觉到了那驴肉火烧扑鼻的香味。
伊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是躺在这车厢内,只是黄粱美梦一场,身边躺着的鹤鸣一动不动。
又是一声悠扬如唱腔的吆喝声:火烧驴肉,驴肉火烧。脆皮多汁,美味无比伊人听这声音真切无比,就在车厢的外头。她摇了摇头,怀疑那只是自己的幻觉,一定是自己饿晕了,只想着好吃的。又接着一声这吆喝声,伊人顿了顿,听到车厢外面有嘈杂的各种声音。
她摇动抓着的那只手,没有反应,她艰难地坐了起来,双手吃力地推搡着躺着的鹤鸣。鹤鸣一动未动,伊人开始紧张,她爬到鹤鸣身边朝鹤鸣的手臂狠狠地、使劲地咬去。
鹤鸣痛叫着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嘴巴动了动,问:“谁,咬我?是你,咬我吗?”
“我们我们,回来了”伊人勉强笑着对鹤鸣说。
鹤鸣惊愕地看了伊人一会,然后艰难翻了个身向车夫的位置爬了过去。伊人随即跟着鹤鸣向前爬行。
摊贩右前方的这辆马车已经停了好一会了。回想起前几天在此处人贩子的马车,摊贩内心紧张了起来,他时不时地斜瞄一眼,嘴里不间断地拉扯着嗓子吆喝着他独一无二的燕鲁高腔。
突然见马车上滚下两个弱小的身影,他快速上前扶起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的正是前几天在他摊位前被拐走的那位官家小姐。
摊贩心想:妈呀!这是神仙指路啊!还是老马识途?
两孩子直勾勾地看着摊位上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驴肉火烧。
摊贩抓起两个各自塞到伊人和鹤鸣的手中,算是他卖出了这世上最贵的两个火烧。
然后一手抱起一个走向对面的鲁商会馆去领赏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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