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知府衙门却灯火通明。

    后堂之中,知府俆赢正襟危坐,祝澜位列其次,垂眸望着跪在堂前诚惶诚恐的康高义与县丞。

    俆赢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怒目圆睁,手指康高义,厉声道:

    “康高义,你身为父母官,本该为民解忧,竟敢挟私报复,甚至对祝大人滥用私刑!

    还敢让祝大人吃石头,我看你的脑子才像石头!你可知罪?!”

    “冤枉啊,知府大人!”

    康高义抬起头,眼中满是委屈。

    “每年南州皆有流放之人,各县接收后,皆按需分配至各处务农或服徭役。

    那碧泉村人丁稀少,下官只是依规行事,将犯人……哦不,将祝大人分配至此,并未违反朝廷律法啊!”

    俆赢眨巴两下有些昏花的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转头望向祝澜:

    “祝大人,您看这……”

    “徐大人,如今在下已非官身,您也不必以‘大人’相称。”祝澜侧了侧身子,轻声说道。

    “好好好,都听祝……祝姑娘的。”

    祝澜对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康高义身上,声音沉稳:

    “康县令,你将我安置于碧泉村,确是按规行事,我并无怨言。

    但你方才欲对我和碧泉村村民滥用私刑,这又是什么说法?”

    康高义额头冷汗涔涔,心中暗自咒骂。

    真是见鬼了,这天杀的知府平日里不爱管事也就罢了,今日为何糊涂成了这个样子?

    那祝澜不过是罪官一个,分明被圣上厌恶已极,否则怎么会将她发配到岭南这种地方。

    面对这种人,这俆知府居然还毕恭毕敬,奉若上宾。

    到底是谁的脑子像块石头?

    可人家一州知府,自己又能怎么样?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此时祝澜心中亦存了几分疑问,她自问与南州知府毫无交情,对方却如此殷勤,的确令人费解。

    康高义心一横,伸手指向身边的县丞。

    “启禀二位,方才都是县丞的提议,下官一时糊涂,所以才冒犯了祝姑娘。”

    县丞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果断道:

    “是是是,都是小人的错,小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跟县太爷无关。

    二位要罚,就罚小人吧!”

    这知府俆赢平日里对下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保住县令无事,县丞最多挨一顿板子。

    待知府一走,县衙内一切依旧。

    俆赢捻着小胡子点点头,对县丞道:“既然如此,那便罚你——”

    “慢着!”

    清亮的女声自门外响起。

    大门被打开,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来人身披白浅橙梭针绣团绫斗篷,脚踏宝相花纹云头靴,步履轻盈地步入堂中。

    她解下斗篷,烛光瞬间照亮了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悠悠!”

    祝澜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

    乔悠悠冲她狡黠地眨眨眼。

    “哎呀呀,乔会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俆赢见到乔悠悠的一瞬间,整个人几乎是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的,慌忙迎了上去,态度无比谦恭。

    “来人,看座,上茶!”

    乔悠悠挨着祝澜坐下,两人相视一笑。

    乔悠悠对她挤挤眼睛,示意祝澜不必担心,交给自己解决。

    在南州这些时日,她早已将这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南州知府徐赢虽然不贪财,算得上廉政,却是个无甚主见,整日和稀泥的糊涂虫。

    否则也康高义这种人也无法阳奉阴违,在县里作威作福。

    待乔悠悠坐下,俆赢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探着身子笑道:

    “乔会长,您托我接应祝姑娘,结果没想到她竟然提前到了南州。

    这不,县衙还没有准备好,于是闹出了些小误会。

    您放心,本官一定会严惩……”

    乔悠悠认真地点点头,“好啊,那知府大人快严惩吧。我初来乍到,正好也见识一番南州知府大人的威风。”

    她瞥了祝澜一眼,继续说道:

    “这位祝姑娘可是本会长的救命恩人,在南州受了委屈。

    知府大人,你可要好——好——惩——办——哦。”

    祝澜忍俊不禁,低头掩饰住笑意。

    俆赢听到“救命恩人”四个字,更加意识到此时的严重性,脸色明显有些尴尬,指着跪在地上的县丞又怒斥几句。

    “你这厮如此胆大,罚你一年俸禄,回家思过!”

    县丞苦着脸偷觑了康高义一眼,康高义对他挤挤眼睛:没事,回头本官给你补上。

    县丞这才认了罪。

    “这样处置,乔会长还满意么?”俆赢脸上堆着笑意道。

    乔悠悠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康高义以为逃过一劫,长舒一口气。

    接着乔悠悠一指康高义。

    “那他呢,他怎么处置?”

    康高义一脸懵然,求救地看向俆赢。

    俆赢小声问:“康县令也要罚?”

    乔悠悠歪了歪脑袋,“哦,俆知府既然不愿意……”

    “乔会长说笑了!本府秉公办案,要罚自然都得罚!”

    俆赢两条眉毛一竖。

    “康高义,你纵容手下,滥用私刑,本官会将此事如实上报吏部,写入你的履历之中。

    待吏部文书下来,本府再亲自处置你!”

    康高义跌坐在地上。

    写入履历,这可比罚俸挨板子狠多了。

    此事一旦上报吏部,别说以后升迁无望,就连自己现在这个小小县令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知府大人开恩,知府大人开恩啊!”

    “别求我。”俆赢抬了抬眼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康高义跪着爬到祝澜与乔悠悠面前,痛哭流涕。

    “祝姑娘,下官是真不知道您与乔会长相识。

    要是知道,哪敢这样对您啊,下官真的知错了!”

    祝澜的眸子中却不带半分怜悯,她微微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惋惜:

    “看来康县令还是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执迷不悟,谁也救不了你。”

    祝澜说罢看向俆赢,说道:

    “俆知府,这几日在下已经探明了碧泉村所谓‘诅咒’的真相,对于康县令的所作所为,也深有体会。

    若知府大人同意,在下愿代为起草送至吏部的弹劾文书,将此事据实写明,绝不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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