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家人后来的事情都是从同学、老师口中获得的。
喻轻舟的母亲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似乎坚持认为是那家的小子把自己的儿子带坏了。
同桌察觉到了喻轻舟的变化。
“怎么好像比以前更闷了。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呀~嗯就这样决定了,待会儿一起撸串去,爸爸我请客,好大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喻轻舟头也不抬:“作业写完了?”
闻言,同桌苦着脸直摇头。
喻轻舟于是摸出练习册:“那就安静点,写完了借你。”
“得嘞~”
同桌得了圣旨般刚要退下,忽然眼尖地瞥见从书里掉出来的一张纸片。于是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定睛一瞧,发现一张从草稿本上撕下的纸,薄薄的纸张浅浅勾勒出一个单薄的人形。
“这不是?”
“不是。”
喻轻舟平静地接过纸片,一声不吭地放回到之前的书里。
同桌见状只是耸肩,接着摇头晃脑地哼起不知哪里听来的酸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很不知所踪,如影随形……
一件事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
像是突然失而复得的雨伞,一场意味深长的重逢,又或者一个人明明在笑,却莫名让人感到心底发凉。
对喻轻舟而言,在新生典礼上见到云瑶,绝对是意料之外的一件事。
两个人,一个是新生代表,一个优秀学生代表。
相邻而坐,却一直没有搭上话。
直到散场的时候,云瑶忽然叫住他。
“小呆瓜?”熟悉到令人心惊的语气。
喻轻舟蓦地转过身,就见到了阳光下女子娇美的面容,远比记忆中更加成熟,也更加美丽。
“我就说呢,果然是你啊。”
云瑶却是笑了,蹬着高跟鞋款款走到喻轻舟面前,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旧时一场,赏脸吃个饭呗?”
那样的态度,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存在过任何阴霾。
喻轻舟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他没有去握那只手,云瑶也丝毫不见尴尬,自然地收回手背在身后,笑笑地看着对方。
背景是蓝天白云,好一幅秋高气爽的唯美画卷。
两个人相恋的消息不多久在系里传开了,大抵就是所谓的防火防盗防师兄。
也有人不服气的表示,那分明应该是防火防盗防学妹。
“他们都说我们在一起了。”
午后的画室,暖阳轻拢,带着令人放松的倦意,云瑶交叠双腿保持着优雅的姿势。微笑的嗓音带着试探的口吻。
回应她的是喻轻舟淡淡的回答。
“我们没有。”他说,像是一个看破红尘的僧侣。
云瑶一下握住喻轻舟作画的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劲。”
喻轻舟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蹙眉看着云瑶。
“我挺喜欢你的,不如我们凑合算了。”
云瑶还是笑,说话间贴近了喻轻舟的脖子,柔软的发丝搔着喻轻舟的侧脸……喻轻舟埋头收起画布。
“别开玩笑了。”他说,语气平静。
“我没有开玩笑。”云瑶突然嚯得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欠我的,喻轻舟,这是你们两个欠我的。”
语毕,云瑶就当着喻轻舟的面将披肩的长发尽数撩起,露出了弧度优美的脖子,在那里,一道蜈蚣般狰狞的肉粉色疤痕蜿蜒着爬过耳后。
见状,喻轻舟嘴唇轻微哆嗦了一下,他垂下眼,没有再说话。
空荡的画室中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那是喻轻舟第一次看见云瑶哭,对方瘦削如少年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揽住了那双肩膀。
喻轻舟在沙发上一张张地手写着喜帖。
云瑶则窝在他的膝头,有一颗没一颗地剥着葡萄,想起来就往男友嘴里送一颗。
——他们就要结婚了。
在这个即将组成的新家,房子是云瑶挑选的,家具是云瑶采购的……喻轻舟只负责点头或者摇头。
屋子里还有一只叫蓝的猫。
“是蓝色的蓝。”
最初将猫咪介绍给云瑶时的时候,喻轻舟是这样说的。
云瑶闻言只是哦了一声,看起来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
喻轻舟于是也觉得自己这解释似乎有些多余。
所幸,这之后云瑶和蓝的相处还算融洽,尽管说不上多亲密吧,但至少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
此时此刻,喻轻舟正低头飞快地在喜帖上写着邀请的宾客姓名,写完了就交到云瑶手里给对方过目。
云瑶一张张看过来,起初漫不经心,看着看着眼底的笑意忽然淡了。
“少了一张。”云瑶冷不丁地说道。
“还差了谁的?”喻轻舟状似无意地反问。
云瑶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不是少写了,而是你写完了少给我一张。”
说着话,她作势要探身去摸喻轻舟的口袋,可喻轻舟伸手挡住了她。
“别闹了。”喻轻舟轻声劝阻。
而云瑶就那么冷冷瞪着他,良久嗤笑一声。
“是他对吧?”
“……”
喻轻舟没有否认。
“我他妈就知道!你还在想他是不是?!你,对着我,跟我说话看着我笑,脑子里装的却是那个王八蛋!姓喻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我云瑶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偏要为了那么一个贱人在这种时候恶心我?!”
情绪就像点燃的爆竹。
也许早有预兆,不过等着濒临崩溃的那一天。
云瑶越说越激动,甚至直接指着喻轻舟的鼻子叫道:“告诉你喻轻舟,这辈子你别想见到他了,他死了,该死的,骨头都烧成灰了!”
从头至尾,喻轻舟都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口不择言的云瑶,神情平静,眼神却像在看一个疯子。
良久,他终于开口,说得却是:“他还活着。”
既没有争辩也没有愤怒,反倒是疑惑更多,像是不明白云瑶怎么会说出那种不切实际的胡话。
甚至连目光中对于云瑶的关切和担忧都是真实的。
云瑶终于忍无可忍地跳下沙发,踩着拖鞋冲到了门口。
“王八蛋!”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才砰得一声用力摔上门。
留下散落一地的宣红喜帖,还有一脸茫然的喻轻舟。
他俯下身,一封封地捡起地上的喜帖。
这些是他忙活了一个下午的成果,如今眼见着就这么冰冷冷地躺在瓷砖上,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收拾完满地的狼藉,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确认云瑶的安危,于是又匆忙向对方的亲友打去电话。
在确定云瑶人身安全的同时,也收获到了各种语重心长的劝导。
像是这种时候要多顾及新娘子的心情。
“唉小喻啊,你可别嫌阿姨多嘴,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然也不能安心将阿瑶托付给你,可阿瑶那孩子毕竟是从小娇养着过来的,我们呀把她当做掌上明珠那么宠着,自然也是希望你能继续替我们好好照顾她。你都不知道她刚才哭的有多伤心呢——”
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混杂着云瑶小声地插嘴。
因为听的不是很清楚,喻轻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只是尽可能诚恳地道歉,承诺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结束通话,喻轻舟突然觉得有些累,身下有些凉。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倚靠着沙发的边缘直接坐在了地上。
发了会儿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封同样宣红的喜帖,因为贴身放着的缘故,多少带了点体温。
新人的名字都空着,只在邀请人一栏写着【云止】两个字。
他看了会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厨房间打开煤气。暗蓝色的火焰跳动吞噬着红色的卡纸,逐渐燃起橙色的光芒。
那火光照亮青年的眼底,像是黑夜中的一束光芒,如此灼热,却转瞬即逝。
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两家人聚在一处自然而然要谈些往事,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了云止的身上。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怎么都没见着他?”
新娘的父母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亲家母先开了口:“嗨,他呀,一毕业就去了外地,辗转来辗转去的,我们做爹妈的也不清楚。”
“这可真是——”
喻柔还想说什么,接新娘的车到了。
车门一开,披着红纱的新娘也同时被簇拥着走出屋子。
喻柔见状不由地有些惊讶:“这,现在还兴盖红盖头呢?”
亲家母听了这话,扬起一个无可奈何的宠溺笑容来:“哎呀呀,我家阿瑶从小就喜欢红色,什么都要红的,说是白的不吉利。”
车门打开,新娘上了车。
宾客们纷纷起身动身前往会场。
喻轻舟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是转头看向副驾驶蒙着红纱的新娘。
“还在生气?”
喻轻舟叹了口气,认真道:“我不提他,你也别再拿那些胡话气我。你说我们两个都欠你的,那我把这辈子赔给你,就算是……连他的一起还了,好不好?”
这话不说则已,闻言新娘慢慢掀起红纱,露出一张不加妆饰的面孔。
淡漠的眼眸比从前深邃了些,五官还是美的,只是较之真正的女子多了明显的锋锐和英气。
喻轻舟被那份锋利逼视着,不由地怔在了原地。
“呵,说得好听。帮我一起还了,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替我做主?”那人开口,语气平淡,字字句句却都是掷地有声。
“我——”
见喻轻舟被堵得不知该如何作答,对面于是再接再厉,那双好看的眼睛渐渐靠拢过来:“你欠了我的,又拿什么还?”
脑袋磕到座椅的刹那,喻轻舟突然回过神来,急忙问道:“云瑶……你把云瑶怎么了?”
闻言,云止轻笑一声:“好着哪,一口一个王八蛋龟儿子,连带着把自己的祖宗八代一起骂了。我给她定了个语音,到点了咱妈就得去接她。”
喻轻舟一下就捕捉到了话语中的重点:“没有新娘,婚都结不成了,什么咱啊咱的,跟谁攀关系呢。”
青年努力蹙起眉头,但是语气中隐约的轻快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不有现成的嘛。”
云止浅笑着眯起眼睛,假模假样地打量喻轻舟一番,直把这新郎官看得撇过了头。云止于是凑得更近了,气息贴着面颊丝丝缕缕地吹进耳窝,有些痒。
“你说的,一辈子,不许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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