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杀!
震天的呼喊环绕在四周。
火光照亮孩童蒙尘的面孔,同时也烧灼着他的眼底。
孩童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从擂台上爬起来,还未待他站稳身形,迎面又是一击。
散发着臭气和血腥味的庞大身躯蓦地向这边挥动铁拳!
电光火石间,孩童只能就地一滚,堪堪躲过攻击的同时,拳风擦着后脑勺重重掠过,扬起粘湿的灰发。
——杀!杀!杀!
欢呼声愈发高亢,火光冲天,将暗无天日的地下竞技场炙烤得如同烈火地狱一般。
这本该注定是一场开局便知结果的竞技。
然而,看客从开始的兴致缺缺,到兴味盎然,再到当下全然被调动情绪地欢呼和怒吼。
每个人都在热切期待着那一刻的发生……
又一次地,精疲力竭的孩童拖着疲倦不已的瘦小身躯,狠狠砸在地面之上。
——痛,真的非常之痛!
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喘息声,心跳声,嗡鸣声……
身体里的各种声音鼓噪成了一片,四周围浪潮般的呼喊似乎正慢慢离自己远去。
孩童刺痛的双眼不甘地圆睁。
而那些出现在视野中的扭曲脸孔,如同大团蠢动尖啸着的蠕虫,似乎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享用这视觉与味觉的盛宴。
自己……难不成就要死了吗?
——如这些家伙所愿的。
咔哒,手指被踩住了。
啪嗒,膝盖瘫软下去。
……
血不断地从断肢与伤口中涌出来,好不甘心,也好痛……
碧色的眸子大睁着,几乎是目眦欲裂地。
其中倒映出巨大的身形,高高举起的铁锤,慢慢举起又落下,缓慢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在铁锤尖端落下的刹那,孩童确定自己不想死,无论如何也不想死,所以……
——杀!杀!杀!
没有人看见大火是这么烧起来的,火焰吞噬了魁梧的驯妖师,从竞技台一路烧到了观众席。
前一刻还在狂欢的人们,突然开始骚动着抱头鼠窜。
依旧是充斥着喧哗人声的竞技场,只是这一次,那些人发出的是哭叫与哀嚎……
火烧了许久。
火焰过去,似乎没有一人生还。
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站在一片焦黑的废墟前,身旁是战战兢兢的下属。
“你已经确定了,没有一人生还?”
男子慢条斯理地说着,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淡的微笑,但不知为何就是叫人心生寒意。
“那么,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男子突然道。
那名下属口中支吾着,突然两腿打弯,咚得一声跪了下去。
“属下办事不力,没有盯好手底下的人,竟然放任他们闹出这样大的事情,属下该死,属下愿意受罚,恳请宗主再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小的定当万死不辞!”
淡色的唇微微抿起,带着真诚的困惑。
“好端端,要你的命做什么?”
男子轻声说着,踱步踏入废墟中。
目之所及,到处是死尸……焦黑的,令人作呕的尸体。
甚至还可以窥见死前惊恐的模样。
一些尸体被压在下面,一些则状似亲密的缠在一处。
可以想象他们是怎样拼了命地想要逃出去,彼此推搡着,挤压着,踩踏着,想尽了办法突出重围……可惜,竞技场的大门早就已经封死,在比赛结束前无法打开。
这规矩,原本是为了应和这些看客的喜好,防止妖兽逃跑影响了观看体验,没想到最后却反过来要了这些家伙的命。
男子慢慢地走着,看着,脸上是无悲无喜的表情。
仿佛眼前所见的不过是什么寻常景象。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
原来竞技台的所在,如今只剩下坍塌的柱子和石板,一具庞大的尸骸面朝下伏在地上。
死者生前的体型一定十分可观,即使是缩水之后,看起来仍如同一座隆起的小山。
“把这个挪开。”男子轻声吩咐。
语毕,立刻有人上前将托起尸体的头和脚,把它整个搬了起来。
男子注视着尸体下方露出的小片空间,微微地扬了扬眉毛。
下属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在石板与擂台栏杆之间,有个血糊糊脏兮兮的东西,破抹布似的瘫在那里……尽管如此,却没有一点被火烧过的痕迹。
心里正奇怪,却见宗主俯下身,朝那东西伸出了手,然后啪地挥出了一个巴掌。
随即,那脏东西突然抽动了一下,而后发出极细微的声响,竟像是要醒转过来。
“这不是,还活嘛。”
男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转过脸来,在那名下属惊恐的目光中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看来你的眼睛确实不好使。要我说,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是多余,你说对吧?”
“……”
挖眼睛的活干得很利索,几乎没有流多少血。
男子微微点头,制止了下属的下一步行动。
漏一个人挖一双眼睛。
不过这死里逃生的小鬼是个半妖,在他这里,顶多只能算半个人,所以只要一只眼足够了……何况,自己要一个一只眼都没有的下属有什么用呢?
剩下一只眼睛的下属惨白着脸谢过恩,被手底下的人搀扶着离开。
接着,男子垂下眼帘,低头瞧着脚边的半妖,语气淡淡:“我知道你醒了。”
没有声音。
但是从血污结块的脸上睁开一双青碧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说话的这个人。
雪白的衣袍,清瘦的面庞,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寻常的人类。
孩童听见男子在说话,淡色的唇瓣上下开合,声音也是轻轻柔柔,仿佛温柔的絮语。
男子说,要么认主,要么死。
男子还说,砸了他的场子,坏了他的生意,区区一个魂契,算是便宜孩童了。
一句话概括,以后男子说什么,自己就要听什么。
最后,男子弯起嘴角,告诉孩童说,从今天开始,他喻轻舟就是他的主人了。
——喻轻舟?
黎宵在心中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困惑,如果眼前之人是喻轻舟,那么自己所认识的喻轻舟又是何人?
那道人……又是何人?!
他蓦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
黎宵按着发胀的太阳穴,渐渐想起昨天扶醉酒的道人回屋睡觉的事。
往床上一看,喻轻舟果然还睡着,靠在枕头上露出半张气色红润的脸孔。
黎宵越看越来气,自打遇见这道人开始,他就没睡过一天踏实觉,如今更是噩梦连连。
气不过的少年,腾地站起身,走到床边,抬手就想给道人来一下子,以报梦里的一箭之仇。
高高扬起的巴掌,落下来时却轻如鸿毛……谁教,他终究没有自虐的爱好。
心里念着迟早,指尖却触到一片滚烫。
黎宵心头蓦地一跳。
——这道士身上,怎么竟会热得这样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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