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天子脚下,富贵极乐之地,长街沸腾,朱瓦琉璃,琼林玉殿,朝喧管弦,暮列笙箫。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比比皆是,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之事亦是稀松平常。此番景象,当真应了那句富贵迷人眼。
日上三竿,严齐站在城门前焦急不已,四处张望。一身墨蓝色的外衣长身玉立,束发而冠,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
“公子,您别急,平阳郡到王城还是有些时辰的,不如先回家歇歇,我在这替公子守着。”
自从接到玄影的书信严齐便兴奋不已,一整晚也没睡几个时辰,城门大开时,便急急忙忙的等在城门口。小厮一开始见他开心也没有多说,但现在已等了不少时辰,他早前重伤,虽已无大碍,可并未痊愈,小厮不禁担心他的身体,开口劝道。
“那不行,清芷好不容易来一趟王城,我得等着她,我都多少日子没见她了。”
“公子就只知道芷小姐,可人家未必惦记着公子。这都伤了多少日子了,也不见芷小姐来一趟。”
“乐川,你现在真是胆子大了,谁都敢说两句。她要不是有事绊住了,怎么可能不来,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委屈上了。”
“我是替公子不平。”
“我用不着。”严齐赏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
乐川委屈的闭嘴,又将手里的拐杖递给严齐:“公子,郎中说了,您不能久站,腿还没好利索呢。”
严齐笑着接过拐杖,一反常态。乐川本以为他会听话的架上,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他扔了出去。
乐川急得忙跑着捡回来:“公子。”
“把这玩意儿给我扔了,我用不着它。”
“公子!”
“扔了,看着就烦。你再敢拿出来,今天你就别吃饭了。”
“那您一会回去怎么办?”
“我骑马!你要再敢拿着它在我面前晃悠,小心我”严齐抬手吓唬乐川,乐川捂着自己的脑袋佯装害怕,他知道,严齐根本不会真的动手。
“我告诉你,一会你把这东西给我拿远点,要是让清芷看见了,我扣光你这月的银子。”严齐威胁道。
乐川不高兴的答应:“知道了。”
“我让你买的东西呢?”
乐川闻言忙放下拐杖,拿出身边的食盒:“都在这了,禾记的烙饼,还热着呢。”严齐小心翼翼的打开食盒,面粉经过研磨的芳香伴着丝丝甜气,让人总忍不住想来一口。乐川接着说道:“他们家最近还出了胡饼,限量供应,全都让我买回来了,已经让人送回家去了,我拿了些让芷小姐尝个新鲜,还有芷小姐爱喝的梅子酒,也在底下放着呢。”
严齐小心盖上盒子,拍了拍他的脑袋:“干的不错,这胡饼,可真香我闻了都想吃。”
“公子要不尝一口,他们家的胡饼用的可是上好的羊肉,别家可做不出这个味道。”
“不了,还是让她先吃吧。”
“公子,小的不明白,您想让芷小姐吃口爱吃的为什么不等回家再吃,非要在这路上,这人来人往的,多难看啊。”
严齐低眉一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乐川不明所以,但看严齐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没多问,陪着他在城门前继续等着。
天已正午,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乐川不知从哪找来的伞,替严齐遮挡着太阳。严齐顾不上他这矫情的行为,忧心忡忡的张望着远方。
严齐:“怎么还没到,不会出什么事吧。”
乐川:“公子别急,咱们再等等。”
两人继续等着,守城的士兵都已换了一波依旧不见洛清芷一行人,严府的下人匆匆而来,只为打听消息。
“公子。”
“你来干什么?”
“接风的宴席早已备齐了,却迟迟不见公子回来,老爷让我来看看接到芷小姐没有。”
“没有,也不知道人到哪了,我也急着呢。”
“公子,公子,公子!”乐川激动不已的摇着严齐,嘴里直喊着公子,他想告诉严齐他看见了洛清芷,但嘴跟脑子因为过于激动,已无法同步。
严齐不耐烦的回头:“你又干什么!”
“那,那。”乐川激动的指着远处,“来了,来了。”严齐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一望,远处已有骏马飞驰而来,扬起的尘土犹如鞭炮燃过的尘烟。
城门前,一行人勒住缰绳,翻身跃下。影卫牵住马匹。几人一身黑衣,让守城士兵不免多看几眼。
宫远徵侧目看着洛清芷的反应,她在看严齐,眼神中有重逢的喜悦,也有无限的愧疚,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沉重。
“哎呦,可算是来了,怎么这么久,难不成又是路上贪嘴又去醉仙居了不成。”严齐看似嗔怪的说着,实际语气里满是喜悦与担心。
“怎么这么看我?不认识?你怎么了?说话呀?”严齐絮絮叨叨,洛清芷一言不发,再见他恍如隔世,仿佛上次看他已是前世之事。
严齐见她不出声,转头看向宫远徵打着招呼:“徵公子,别来无恙。”
宫远徵微微一点:“久等了。”
严齐:“可不是,你们这是去哪了?平阳郡到这虽有些路程,但以你们的脚力应是早到了才是,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还不是她,非要半路去醉仙居,买什么千日醉。”
“你还真去醉仙居了。”严齐回过头,低眉看着洛清芷。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到严齐前她有许多话,可见到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严齐望着她,一时无奈的笑道:“哎呦,哎呦,这是怎么了,我看看。”
洛清芷抬眼望着他,眼眶含泪,严齐忙阻止道:“哎哎哎,你可别哭啊。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我给你带来禾记的烙饼。乐川 。”严齐挥手招呼着乐川上前。
“来了来了。”乐川忙拿着食盒上前。
严齐:“禾记的烙饼还热着呢,赶紧。”话音刚落,乐川便打开了食盒,严齐撕了一块填进洛清芷的嘴巴里。
洛清芷委屈巴巴的把眼泪咽回去,开口道:“你没洗手。”
严齐一愣:“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众人低头偷笑,宫远徵也漾出一抹笑意,烙饼塞了洛清芷满满一嘴,严齐看她眼睛里的眼泪随着烙饼咽了下去,故意问道:“好吃吗?”
“好吃什么呀,都凉了,还都软了。”
”凉了,怪谁呀。“
乐川一直忍着笑,洛清芷见他那样,不解的问道:“乐川,你笑什么呀?”
“我可算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让我拿着食盒在这等着了。”
严齐拍了他一巴掌,回头道:“不好吃,就别吃了。我爹早就把接风的席宴准备好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他们都等着急了。徵公子,请。”
宫远徵颔首,洛清芷转身就走,严齐一脸惊讶的拉住她:“回家!你干什么去!”
“我骑马呀,难不成让我走回去。”洛清芷无奈的回道。严齐尴尬一笑,下人牵来他的马,众人上马,急往家里而去,只剩下两个没有马匹的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吃了一嘴的土。
严家下人匆匆赶回,“老爷,夫人。”
严家亲的父亲严睿和她的母亲纪书音忙站起来:“可是来了?”
“是。”
听下人这么说,严齐的父亲,母亲总算放下心,严齐的母亲纪伯母扶着丫鬟的手,松了一口气的坐到椅子上。严伯父回头看了看她,又回来问道:“进门了吗?”
“爹,娘。”严伯父正问着,就听严齐在院外的声音,“爹,娘。”
“伯父,伯母。”洛清芷在严齐身后进门,行礼问安,“伯父伯母,路上有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
严睿:“不急,不急,来了就好,路上可都顺利?”
“顺利,伯父,这是给您带的千日醉。”洛清芷回头示意,影卫将千日醉捧了出来。
严齐:“爹,她就是为了这坛子酒才回来的这么晚。”
严睿:“芷丫头有心了。”
洛清芷:“伯母,这是您喜欢的京都的果干,我给您带了一些来。”
“瞧瞧,要不说还是要有个女儿才好,还记得我喜欢京都的果干。我之前多少次让严齐给我带些回来,他都忘了,可见儿子就是不如女儿心细。”
严齐:“娘。”
纪书音:“好好好,不说你了。”
“这位就是徵公子吧。”严齐的父亲看到宫远徵安安静静的站在一侧,清爽却带有些冷漠的少年让严睿不止一次的侧目。
宫远徵抬手行礼,简单道:“见过严掌门。”
严睿和蔼的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不愧是宫门的公子,角公子的弟弟,这通身的气派,风度,却与他人不同。”
宫远徵:“您过奖了。”
严齐跟着说道:“爹,您别光顾着夸徵公子了,大家都饿了,咱们是不是能开席了?”
“再等片刻。我让人去请三爷了,等他来了,咱们就开饭。”
洛清芷:“三爷在王城?”
“嗯,刚回来没两天,听说你要来,特意跑来嘱咐我,等你来那天千万急得叫他。”
刚说着,这曹操便到了:“我来迟了,诸位见谅。”
几人回头,见林三爷进来,影卫,下人纷纷退到一侧,洛清芷,宫远徵转身颔首。林三爷:“世叔。芷丫头,京都一别,别来无恙。”
洛清芷:“劳三爷记挂,一切都好。”
林三爷看向宫远徵:“徵公子多日不见,更加稳重了。”
宫远徵微微一笑,客气的颔首。
严齐招呼道:“行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开饭吧。”
严睿:“说的是,来人,准备开席。各位,请。”
众人:“请。”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严齐的父母借口休息,早已离席将空间留着几个年轻人,洛清芷淡淡喝了杯水酒后,宫远徵悄悄挪走她的酒杯,下人放了碗花生酪在她面前。
严齐:“你别喝酒了,喝些花生酪缓缓。”
林三爷一饮而尽,淡然开口:“非是我扫兴,只是…芷丫头,你来王城不止是来看严齐这么简单吧,此处没有旁人,不如说来听听。”
洛清芷:“三爷可还记得在京都,你我在银楼相遇时,陆思衡也在。”
严齐:“陆思衡不是御史中丞陆少安的儿子吗?他对你有用?”
“他没用,但,陆家有用。”
林三爷思忖片刻:“陆家入仕之前做的是地底下的买卖,你难道是想让他们…”
“没错。”
“但这个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虽无功名在身,却牵扯甚广,要让出出手,不容易。”
“先约他见一面吧,至于合作都是后话。”
严齐:“那明日我就递帖子过去,约他一见。”
宫远徵:“只怕他不会见你。”
严齐:“为何?”
宫远徵:“按三爷的说法,此人虽无功名却是朝中重臣的心腹,想来必定会心高气傲,你约他见面,我想没那么容易,这名帖估计是要白费功夫。”
严齐:“就算如此,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除非璟在这。”
洛清芷:“不管有没有用,先递了再说。”她不想把璟牵扯进这件事,平西王的话,她听进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宫远徵听洛清芷态度坚决,想来她有自己的考量,思忖片刻,便说道:“三爷,不知您是否方便施以援手?”宫远徵想着在银楼时林三爷的所为,想着林三爷若是出手必能事半功倍。
林三爷有些为难,犹豫着说出自己的为难:“徵公子,芷丫头,非是我不帮你们,此事,我确实不便插手。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对无锋之事,林家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与你的情义,我都绝无二话,义不容辞。妹子,对不住了。”
宫远徵轻叹一声,洛清芷露出一抹无妨的微笑,安慰道:“三爷言重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陆思衡那儿,就借严齐的名义便可,即使他不接,我们也可以再想办法,没事。”
正说着,玄影带着影卫进门,手里还拿着大堆礼物,“主人。”
洛清芷微微一点,严齐和林三爷不明所以,满是疑惑的看向他,宫远徵轻笑一声,望着她,心里想着,她还是那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尽心尽力,礼节周全。
严齐:“这是?”又瞥见那长命锁,忽地明白过来:“原来是小姑姑给两个娃娃准备的。”
林三爷本就内疚自己不能帮她,又见她如此,心中更是羞愧不已,一时间手足无措:“芷丫头,你这…这礼,我不能接 ,也没脸接。”
洛清芷理解他的难处,林家关系复杂,亦正亦邪,黑白两道各有脉络,自然要思虑周全,更何况她也不是个与人为难的人,更不会难为自己的朋友,见林三爷此景,便宽慰道:“三爷,这是给嫂嫂和孩子的,只当我尽一尽心,别无它意,您也别多想。女子怀胎十月本就辛苦,更何况是双生胎,嫂嫂待我不薄,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做妹妹的不能及时去看她,总要为她准备些东西才是。”
林三爷:“妹子,唉…”
洛清芷一笑:“三爷,您可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咱们一码归一码,陆思衡那有严齐呢…”
“对对对,有我呢。三爷,你放心吧,就是我不行还有我爹,我就不信陆家连我爹的面子都不给。”
宫远徵悄悄拿起酒壶,林三爷面前的酒盅缓缓升起千日醉,林三爷扯出一抹微笑,宫远徵笑道:“三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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