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战事平,刘蜀也到达了荥阳,见到了司空荀藩。
“荀司空,陛下问你,天子在西,你为何向北面拜”刘蜀专门骑了匹高头大马,这样显得他更加的威风。
“先帝灵柩在北,国家仇敌在北,二京沦陷之耻,藩实不敢忘。”
“我看你是另有图谋吧?嫌弃这司空的官职也小了,装不下你的屁股要往高处挪一挪”
“贾后之变、八王之乱、胡奴入中原,当年横扫天下的铁骑还在,只是被那些诛心的贼寒了心。刘大人还是要带着眼镜,多看少说,不要成了帮凶佞臣。”
“荀司空,你见上使都如此傲慢,看来坊间传闻,不能不信。陛下又问你,司空不够,那太尉够不够宋王够不够?是不是还对当年代魏的不是荀家,而是当朝,耿耿于怀”
“刘大人,这样的把戏,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非要亲手砍下每一颗忠良的头颅,把他们摆放在太庙,你们的心才安稳吗?”
“哼哼,荀大坚(荀藩字大坚),你当自己做得事情天衣无缝在荥阳就可以一手遮天却不知道陛下圣明,国有忠臣,来人,把荀欢带上来,让司空大人,认一认自家的奴才。”刘蜀一挥手,荀欢被推上前来。
“这是什么人?刘大人这罗织罪名的本事,越来越敷衍了。”荀藩直接瞪眼不承认,这可急坏了荀欢。
“老爷,我,我荀欢哪。”
“你就是作乐,也和我无关。刘大人,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妄人难道你凭什么一个贱民的话,就要定我的罪不成”
“荀司空,陛下将山东之事委托于你,本是以你德高望重,但想不到,你居然与那王浚勾连在一起,更可恶的是还和石勒暗通款曲。”
“刘大人,饭可以多吃一点,但这话,可不能乱说。自武帝驾崩以来,这些风闻冤死的将官还在少数吗?我是劝王浚接受朝廷诏令,废除他先前私自拥立的太子。怎么在你这里就成了勾结,而且这里面怎么又冒出一个石勒来”
“荀大人真是好利的舌头,明明是勾结王浚,篡位造反,偏偏到了荀大人嘴里,又成荀大人忠君爱国了。荀大人,这种二心的事情,长不了。”
“二心我若是二心何不拥立琅琊王”
“哦?这么说,琅琊王也有二心,说来也是,这琅琊王屡次与陛下抢征召之人,不臣之心,已经很久了。”
“姓曲的,姓索的到底想干什么?还嫌天下不够乱吗?非要把每一个地方的人都逼成反贼不可吗?这种欲加之罪,什么时候能停下有这个琢磨人的时间,琢磨一下如何团结各方,共同北伐平阳,接回先帝灵柩,不是更好吗?”
“哦?你还有这种心思?”
“伪汉的中护军靳准不满刘氏残暴,制定了一个里应外合的计划,约定明年三月三,趁着上巳节的时候,四路合兵围攻平阳。”
“哦?有这种事情,为何不先报给陛下,却要和王浚那逆贼交通”
“是告诉曲、索二贼吧?两人把持朝廷,忠言不入,良臣皆走,就算是上报了朝廷,最后也会被扣一顶合众谋反的帽子。”
“大胆,荀司空,曲、索二位大人奉皇命,总揽朝政,位在诸公之上,又刚刚击溃了刘曜十万大军,是忠心护主的典范,你怎敢张口二贼,闭口把持”
“行了,刘大人,你不必吓我,我也不怕那两个奸贼,他们若是有胆量,让他们自己来,我看你这个架势,怕是想到扬州去。我看哪,你还是趁早返回长安吧?再往南走,那些流民帅,可没有我这么好说了。”
“荀大坚,你这是在威胁上使吗?你知道这等同谋逆吗?”
“收起你那副嘴脸吧,我是陛下的舅舅,我不效忠陛下,难道还能效忠其他人吗?送客,把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吊到城门上,让来往的人看清楚了。”
荀藩一指荀欢,早有人把他架起来吊到了城门之上。
刘蜀一行,连荥阳的城门都没有进去,就被荀藩赶了出去。
荀藩的儿子荀邃看着远去的使团,有些不解的问父亲荀藩,
“父亲,这样一来,怕是没有回头路了。”
“本来就没有回头路,长安也快完了,我在那边的探子回报,长安的这场仗是一场戏,刘曜迁走冯翊、北地二郡的人口充实自己的实力,索綝曲允得到战功继续升官发财。这种靠着贿赂敌国将领,制造一些所谓的胜利,和卖国也没什么区别。”
“要不要派人把刘蜀做掉,免得他到处胡说”
“不必了,为父的路差不多要走完了,以后你们是去投靠琅琊王,还是跟着你们叔父继续留在荥阳,你们兄弟俩自己拿主意吧。”
“父亲,你这又是何必吗?曲、索二贼能拿你怎样?实在要是看不下去,发檄文勤王,也就是了。”
“你还不懂,长安的命令即便连秦州也管不到,又何况是荥阳哪?并不是为父怕了他们,只是啊,如果为父不死,陛下的心就不安哪。陛下还记恨着为父当初立琅琊王为盟主的事情哪。看似是说王浚,实际上是在敲打为父,不要和琅琊王走得太近。”
“父亲,实在不行,我们父子挂印而起,深山隐居,不掺和他们司马家这点破事了。”
“怎么能这么说哪?这不只是司马家的事情,更是天下人的事情,如果连我这个舅舅都不遵号令,那么天下岂不是更乱了又不知道有几人称皇称帝。”
“不行,父亲,我去找叔父来劝你,你不能走这条路,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荀邃把眼泪一抹,回身去寻叔叔荀组来劝自己执意求死的父亲。
“叔父,快去劝劝我父亲吧,他要求死,想用死来证明荀家的清白。”
荀组没说什么,和荀邃来见了荀藩。
“兄长,你这又是何必哪?难道别人要我们的真心,我们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人看吗?待到明年三月三,是忠是奸自然真相大白。”
“阿组,说不清了。你还不知道吧?王浚那个混蛋,准备在幽州当皇帝了,还把我封了太尉、宋王,而且他真的和石勒混在了一起,也只有一死,才能洗掉这浑身的泥水。”
“兄长……”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劝也没有用。而且还不知道是王浚,李矩、郭默、魏该这些坞主也觉得中原无主,已经劝进了好多次了,我既怕寒了他们的心,他们投靠到胡奴那边去,又怕辜负了先帝的重托,最终无奈的选择妥协。也只有一死,方能让世人知道我还是我。”
荀组没有再劝,只是和荀藩说了一句,“你放心刘蜀回不来了。”
“咱们打个赌他回得了。”
“如果我赢了呢?”
“那我就再多活一年,看看来年的三月三。”
“一言为定。”
荀组赶紧找人骑快马去联络自己的老朋友徐州刺史祖逖,他也是知道中原地区的这些坞主肯定是被兄长下了死命令,不可能截杀刘蜀的。
这信件几乎是和王含同时见到祖逖的。
“处弘兄,这是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祖逖一看来得是熟人,也就没有避讳直接拆看了信件。
“士稚贤弟,你这身裘袍格外精神,更衬托出你的英雄气概了。”
“那是,昨天啊,我带着兄弟们去南塘抢了一波富户,又够吃一阵子了。这不是嘛,这买卖就又送上门了,长安的使团,而且还是两份银子可赚,荀家兄弟不知道和他们有什么仇怨,想借我的刀,做盘菜。”祖逖也大方的把荀组的密信给王含看。
“士稚贤弟,这哪是两份钱,分明是四份钱?”
在搞钱这方面,王含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
“四份怎么说?”
“你看啊,先派人去抢一次,一份钱吧?然后随便杀几个人头,送给荀组,是不是又一份”
“啊,对啊,这不才两份吗?”
“贤弟,做买卖,脑子要活泛起来。不要忘了,你还是徐州刺史。”
“这不就是个空名吗?琅琊王是兵没给一个,钱没给一文。”
“贤弟,你就说,徐州刺史是不是能去剿匪,能去解救人质”
“我哪有……处弘兄是说,让我的一队人冒充流寇,先把刘蜀劫了,然后咱们再以官方身份出场赎人让刘蜀打下欠条,拿着欠条再敲诈他们一次”
“哎,贤弟,是两次。”
“怎么又成了两次呢?”
“你刚才不是还说嘛,昨天去了南塘。”
“啊,是啊,可我去南塘是抢钱。而且那里的人好凶啊,折了十几个兄弟才抢到一个月的口粮。”
“贤弟,你这个路子走歪了。徐州刺史怎么能直接去抢呢?”
“怕什么?我是要北伐扫平诸贼的,又不去江南。”
“不是说这个,你这么累死累活的,是不是就挣了一份钱,有时候他们支援的快了,还会走空”
“是啊,处弘兄,您是行家啊。教一教兄弟。”
“徐州刺史哎,咱得把这个身份利用起来,你到南塘,不能是抢劫,要是剿匪。剿匪是不是大户们得出银子”
“剿匪哪有匪,不都是我们自己人嘛?”
“怎么没有,刘蜀的使团不就是匪吗?我们救了他们,他们不思报答,反而反出徐州,入南塘抢劫百姓,作为徐州刺史,是不是该为民除害”
“这……这样好吗?逮住一只羊猛薅啊?要是穿帮了哪?”
“嘿嘿,贤弟,你手下就没有那些看起来不顺眼的小头目”
“有啊,那个夏铁,还有那个蔡豹,都不省心。”
“那不就行了吗?这事,就让他们去做,万一失败了,你就把他们也当匪剿了。这不比抢南塘保险的多”
“哎呀,处弘兄,你真是我的贵人啊,有你在,我还愁没钱花吗?”
祖逖依照王含的计策行事,先把刘蜀劫了,又把他救出来,请到了刺史府。
说是刺史府,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的窝棚。
“哎呀,刘大人,你这一路受惊了,是下官照顾不周,居然让你遇到了歹徒埋伏,刘大人是不是和什么人结了梁子”
“祖刺史,你这治下也太乱了,朝廷的使团也敢劫掠,就不怕天威降临吗?”
“哎呀呀,刘大人这可是冤枉死我了,我这听说了刘大人遇袭,赶紧变卖了家产,凑够了银两,才将刘大人赎回来。”
“哦?赎回来你不是派兵去打回来吗?”
“刘大人又开玩笑了,我这个徐州刺史就是个光杆,连上我自己,带这只不下蛋的老母鸡,一共俩,能打得过谁啊?你看我这刺史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茅房哪。”
“祖大人有这份心就是难得了,那些赎人的银两,我会写信回家里,给祖大人捎来的,不会让祖大人破费。”
“多谢刘大人。”
“祖大人可知道,这伙山匪的老巢在哪里?”
“这个……”
“怎么很为难呐?难道我为祖大人剿灭此贼,祖大人还不高兴了吗?”
“倒不是,只不过这个人,我怕刘大人你啊,惹不起。咱们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把这个亏给吃下去。”
“笑话,我面对司空荀藩尚且不惧,还怕南边这些蛮子不成你且说来。”
“那下官就说了啊,刘大人听说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吗?”
“问这个干什么?你看本官像不学无术的人嘛?周处都死多少年了,说重点。”
“哎,好叻。这大英雄周处啊,在三吴一代名声极好,三吴的百姓也纷纷投效到周府……”
“说重点啊,祖大人。”
“就快了,这周处有一个儿子,叫周玘,那也是一个大能人。”
“本官有耳闻,什么三定江南周宣佩。”
“对对对,这周家哪,越聚人越多,这人多了,难免就有那么一两个坏种。”
“祖大人,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刘大人,这伙山匪啊,其实就是周玘的前哨,他们在淮泗这一带劫掠流民,流民没了财物,只能渡江给吴地的大户当奴客。所以说,不是这些山匪惹不得,是三定江南的周宣佩不好惹。”
“岂有此理,居然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祖大人,难道琅琊王就纵容他如此为非作歹吗?”
“哎,琅琊王也有苦衷啊,湘州的杜弢,前些时候又反了,琅琊王要用兵平叛,自然少不了要照顾三吴大户的情绪,毕竟他们可是钱袋子。”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倒是有,不过这事有失大人的身份。”
“说,都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了,还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周玘不是豢养了山匪嘛,刘大人可以扮成,被我打败的山匪,退回周家,然后到了他的府中再亮明身份,治他的罪。”
“这,能行吗?周玘凭什么相信我的人就是他豢养的那股山匪”
“哎,这点小事,还能让大人操心吗?实不相瞒,下官早就打听好了他们之间的暗语,只是苦于朝中无人,不敢和周玘翻脸。”
“现在,你朝中有人了。我就不信,治不了荀藩,还治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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