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新语新编 > 第18 章侨乡皆是客,流人亦为民
    “宣佩兄,孤听闻长安来的上使,到你府中暗访,可有此事?”

    司马拉住周玘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的感情有多么棒。

    “回殿下,确有此事。上使刘蜀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非要诬陷臣有不臣之心,造反之举。”

    “这纯粹是他不了解情况嘛,宣佩兄要是造反,早就跟着张昌、陈敏、钱璯一起造反了,现在说不定连吴国都复兴了,哪里还会是一个区区太守。”

    “殿下,臣实在是没有这个想法,我看那刘蜀肯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哦?刘卿,你去查一查,这个上使是怎么回事?身上背负着诏命,为什么还到处乱跑乱咬,看看他是仗了谁的势,信了谁的邪。”

    “遵命,臣这就去办。”

    “等等,建邺城这么多的兵将,反而让一个夏铁的流贼来去自如,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茂弘兄诸事繁忙,刘卿你能者多劳,把刑狱的事情也挑起来,查一查,有那些害群之马。”

    “遵命。”

    “嗯,刁卿,孤听说你和宣佩兄之间有些不快”

    “回殿下,不是不快,而是不忿。臣请殿下彻查周府,这朗朗乾坤之下,岂能有藏污纳垢之地”

    “这就不对了嘛,”司马睿拉起刁协的手,和周玘的手搭在一起,“刁卿是孤的文胆,宣佩兄是孤的武魂,都是孤的左膀右臂,孤若是没有了二位卿家,岂不是成了某户人家的掌心傀儡”

    某户人家,说得是谁,二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自从顾卿仙逝之后,孤身边越发缺二位卿家这样的诤臣了。孤希望二位卿家能够摒弃前嫌,勠力同心。”

    “殿下,这恐怕办不到。”刁协当着司马睿的面,把手抽了回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宣佩兄虽说是有大功,但也有大过,侵占良田,巧取豪夺,逼良为奴,这些罪过,殿下可以宽宥,但臣不能不检举。”

    “哦?宣佩兄,果然有这样的事情吗?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殿下,人心难测,当初臣收留那些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是行将饿死的人,臣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谁知道这些人吃饱喝足了,就去状告臣逼迫他们为奴为仆。”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刁民”司马睿的‘刁’字咬得特别真,就是故意让刁协听仔细了。

    “殿下,今天臣就都说清楚。臣奉旨营造侨乡,在那些荒凉的土地上建立城寨,收纳南渡流民。”

    “啊,是啊,北方多战事,流民越来越多,总是赶到淮泗去自生自灭,孤于心不忍。”

    “这就遇到麻烦了,臣按照旨意,先张榜公告,圈一片荒地,如果荒地有主,按照市价收购。”

    “对啊,毕竟是侨迁到江南,自然不能让江南的百姓因此吃亏。这没问题啊?”

    “可是哪,那些人一开始并不来说明,非要等到臣带着人,把荒地平整出来,把土地都翻出来,改成了良田,这才冒出来,拿着田契说这些田地是他们的,臣是霸占了他们的良田。真是岂有此理。”

    “是这样吗?宣佩兄”

    “殿下,这江南连遭三乱,好多人家典当自己田地,逃进了深山,这事情,殿下还记得吧?”

    “嗯,之前顾卿也和孤提起过,说是宣佩兄怜民疾苦,典当的时候,还多给了钱财。”

    “臣想着那些田地本来就荒芜了,臣做典当,也是为了扶危救困,没想为了那几个钱。”

    “宣佩兄的意思是,我胡编乱造,编出个故事来哄骗殿下”

    “那倒不是,只是这事有凑巧。在殿下的治理下,江南逐渐的安定下来,那些躲进深山避难的人家,也逐渐的又迁了回来。”

    “保境安民,本来就是孤的职责。”

    “他们迁回来,自然要把直接典当给臣的田地再赎回去。就这样,他们也是刚刚落脚,完全不知道殿下的侨乡令,这才造成了误会。”

    “就这么凑巧,一共凑巧了一万两千七百八十三户”

    刁协瞪着周玘看他如何辩解。

    “这可不是凑巧,是民心所向。乱世弃良田、避山野,正是殿下行仁政,才能让山野之民,重新的归化。”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一切都妥当了再来。”

    “哎,刁兄这话就不对了。刁兄那边又是衙役,又是兵丁的,那些老百姓们不多聚拢一些人,敢去讨那个公道吗?”

    “老百姓你还说那是老百姓,不是你的奴客奉你的命令”

    “刁兄,说话要讲证据,这样诛心的言论,误国误君,容易给圣明的殿下抹黑。”

    “我且问你,这些田契怎么会在你府上搜出来”刁协让人抬上了几个大箱子,打开之后全是地契田契。

    “刁兄,你刚才可没这么问,你早这么问,咱们的误会早就解开了。”

    “你说,我看你在铁证面前怎么抵赖”

    “这些是暂时抵押在我这里的。”

    “抵押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田契地契都抵押给你”

    “刁兄,你想啊?他们回来之后,要重建家园,要购置农具,购置牲口,这方方面面都是需要钱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把地契田契抵押在你这里,然后从你这里借钱出去安家开田”

    “正是如此。”

    “那好,我来问你,他们为什么不找别人去借,偏偏要来找你”

    “一来哪,是先父留下来的好名声,二来哪,我这里借钱不要利息。”

    “这么说,周兄反倒是侠肝义胆,解民疾苦的大侠喽”

    “哎,大侠不敢当,先父在时,常教导我们兄弟,要每日三省其身,做得事情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有没有尽心尽力的帮朋友的忙,能不能把事情做得更好一些。”

    “这不就说明白。”司马睿微微一笑,又拉过刁协的手来,按在一起,“只要我们君臣同心,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周玘自然是千恩万谢司马睿的英明,刁协也违心的和周玘道了歉。

    司马睿又表扬了周玘几句之后,周玘起身告辞,刁协耷拉着脑袋也想告退,走出了一半,又被宫中的侍者喊了回去。

    “殿下,臣的差事没有办好,还让殿下跟着丢了脸面,殿下不用多说,主辱臣死,臣下辈子……”

    刁协一低头就要撞身旁的柱子。

    “拦住他,”司马睿本想和刁协说几句悄悄话,没想到这个刁协理解错了方向,赶忙喊了这一嗓子。

    “殿下,这是连死都不让臣死吗?”刁协看着一个彪形大汉把自己箍在怀里,问道。

    “死什么死,你又没有做错事情,刚才孤不是说了,咱们君臣一心,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实在有,就把制造问题的人干掉,还有孤再怎么明说”

    “啊,啊?殿下要干掉周宣佩”

    “你再大声点。最好让建邺城的老鼠都听见了。”

    “是,是,臣孟浪了。”

    “你啊,做什么事情都太着急,当初营建侨乡的时候,孤是不是说过,要循序渐进,不要急,先弄个小的试点出来,等效果好了,再全面铺开”

    “是,臣,臣太着急,可这码头上成天往江里丢尸体,臣哪能不急哪。”

    “孤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办事能够稳妥一些。你知道周伯仁一从荆州回来,就把周玘的亲兄弟周札拉到了他的宴会上吗?”

    “在周府的时候听说了,伯仁兄真是深藏不露。”

    “这就是孤非要把他从王敦那里要过来的原因。周家就像一个坚固的坞堡一样,从外面很难攻破,你今天也看到了,你把罪证都拿出来,还是治不了他的罪。”

    “殿下,他那是扯谎,这些田契地契分明就是他自己的。”

    “孤知道,你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可有什么用哪?他现在就能把这些田契上的所有人都找过来对质,甚至能够当着孤的面,再把这些田契还给那些人。到时候那些人再反咬你一口,说你诬告陷害,北人欺压南人。真到了那个时候,孤该怎么保你”

    “殿下,臣……臣没有考虑的那么深。臣这就给周玘登门道歉”

    “回来,急什么。给他道什么歉,你一道歉,那不是说明咱们要对他下手了吗”

    “啊,啊”

    “你非但不能道歉,而且要变本加厉的去羞辱周玘。”

    “殿下,这是为什么?”

    “你不把他逼反了,这些田契怎么作废难道真要把你辛苦营建起来的侨乡都变成周玘的新农庄吗?”

    “殿下,臣……臣还是不解。”

    “孤来问你,你知道造反需要些什么吗?”

    “啊?殿下,臣……臣万死也没有这个想法啊?”

    “行了,起来起来,孤是让你说说怎么样才能让周玘下定决心造反,不是教你怎么造反。”

    “殿下,臣实不知。”

    “好,你不敢说,孤来讲,第一要有兵,这个周玘已经有了,第二要有一个名气大的人,这个已经给他送过去了,第三还要有一个坏人。而刁卿,就是这个坏人。”

    “坏人臣该怎么当好这个坏人”

    “当坏人你都不会,你找刘隗,去把王含在庐江的卷宗都找来看看,看看他是怎么贪赃枉法的。”

    “殿下,臣正要说,对王含的处罚是不是太轻了。”

    “还不到时候,孤一句两句很难和你解释清楚,有时候啊,也是要学一些王含的手段。”

    “啊欠,”正在和祖逖清点缴获的王含打了喷嚏,差点从船上翻到江里。

    “谁又在说我坏话。”

    “肯定不是我的人,这一笔买卖做的,我的人都能把你供起来。”祖逖也喜笑颜开的看着这些缴获,“有了这些东西,我就可以打造兵器铠甲,购买马匹船只了。”

    “嗯你还真要北伐啊?士稚,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的江南,没什么人想北伐。甚至还怕你把胡奴都打败了,那样琅琊王就只能是琅琊王了。”

    “处弘兄,你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要真北伐的,难道是为了立个名目,抢起钱来,有正义感吗?”

    “算了,不说了,再说伤感情了,那个小船是不是夏铁回来了?这家伙还挺难杀。”王含指着江上飘过来的一艘小船说道。

    “谁说不是哪,还是两个人,坏了,那小子把刘蜀又绑回来了。”祖逖搭凉棚向江面上观瞧。

    “你先上岸,躲起来,我来应对。”

    “多谢。”祖逖离开大船,到码头上一个僻静地方藏了起来。

    “来人,把那个船劫了。”

    王含一挥手,这大船上就没有不崇拜这个搞钱大师的,纷纷跳下水去,不一会儿就把夏铁和刘蜀都押上了大船。

    “自己人,自己人。兄弟,我,夏铁。”夏铁被自家兄弟押着上了船,自然是一点也不慌张。

    “胡说什么你竟然敢劫掠上使,把他扔到江里喂王八。”

    王含一挥手,把夏铁丢到了江里,好在夏铁本来就是个水鬼,悄悄的从另一个地方上了岸,刚一上岸,就被祖逖抓住,一起藏了起来。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夏铁看着藏在货箱下面的祖逖问道。

    “你闯祸了,闯大祸了,你怎么还把刘蜀带回来了呢?”

    “啊?这是属下带过去的,自然要带回来啊?”

    “哎,没法和你说,先看看处弘兄怎么处理吧。”

    刘蜀打量着王含,“你知道我是长安来得”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相信到现在,上使一切都弄清楚了。”

    “自然,我就是回来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连上使的车队都敢劫。”

    “那么现在呢,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第一条路,大家撕破脸,我把你丢江里喂王八,我自己找个山头一呆。”

    “说你的想法。”

    “当这一切都没发生,我从流寇夏铁那里解救了您,您回建邺去宣旨。”

    “建康,现在应该叫建康了。王大人,这样对我似乎没有太大的好处。”刘蜀道破了王含的身份。

    “好处自然是来自琅琊王氏的善意,长安那个地方,大家心里都有数。”

    “好,处弘兄真是个痛快人,在下还有一个请求,能否请处弘兄给荀藩写一封信”

    “什么内容”

    “随便写点什么都可以,只要突出了你我之间的深厚情意就行。”

    “这样吧,我兄弟处仲有一个歌姬宋祎,我正好带在身边,你若是不嫌弃,我就将她送给你。”

    “哦?是吗?这宋祎可是洛阳就出名的歌姬,不会夺人之美吧?”

    “唉,大家都是自己人。”

    “那我就借花献佛,和谢幼舆攀个交情。我素来仰慕幼舆兄,还劳烦处弘兄帮忙了。”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44_44662/18455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