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我这里是可以通融一下,但甘太守那里……”
王敦使了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毕竟这件大功,可不能王运一个人独吞了去。
“明白、明白。王某人也不是那种吝啬之人,若没有大将军的军威在此,那杜弢岂会屈服”
王运赶忙又把二变成了三,这才看到王敦的愁色变成了笑意。
“那王大人就在这里等候我给甘太守留一份书信,命他跟随你一起去武昌,我就向湓口开拔了,你不知道哪,这各郡的太守,一个个的都和大爷一样,不抽鞭子是动都不动。尤其是那个庐江太守王廙,仗着和王爷有亲戚关系,更是不像话。”
王敦又和王运诉起了苦,又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给王运讲述了他有多不容易,只想着这些事情都了了,回建康去当个闲官。
王运心里好笑,他没想到久负盛名的王敦,居然是这样一个见利忘义、贪图小利的人,也没有想到自己准备了那么多的说辞,竟然不如比划了两次手指头。
王敦把大将军府留给王运,率领府衙的官僚移屯湓口,而王运留在豫章等着甘卓。
等待期间,王运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湘州的杜弢,另一封给建康的司马睿。
这两封信还没有出城,就被周广拦了下来,把人和信都送到了王敦面前。
“长豫,你所料不错,这家伙果然有秘密渠道,既通着匪,也通着天。”
王敦没有拆开信件,只是把它递给了身旁的王悦。
王悦拿起信来,借着阳光照了照,也没有拆开来看,
“伯父,其实不用拆,就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写给西边的,无非是让杜弢放宽心,江州已经撤防,写给东边的,无非是向建康打探,所谓北伐之事,是否属实。”
“嗯,与我所想一致。再告诉你个好消息,襄阳的杜曾,真的像你预料的那样,被宛城的荀崧召了过去,说是平定什么丹水贼。”
“这下,周访将军的军队就能在陶侃将军的掩护下,悄悄的进入南郡。”
“不错,你也该启程了,追上周访的队伍,再到南平去,和阿应,允之联系上。”
王悦和王羲之又离了湓口,往武昌方向行船,刚行了不远,就看到江上有一艘大船正等着他们。
“大公子,这里。”周访在大船上使劲挥舞着旗帜,就怕接不到人。
王悦指点船只靠过去,登上了周访的大船。
王悦看了看这个几层楼高的大船,
“这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不是让你秘密行军嘛?”
“大公子请看,我挂得是谁的旗帜”周访指了指旗帜上的‘西阳’字。
“哈哈,这不就是咱们之前在长江水道上,扣下的司马羕的大船吗?你怎么还留着”
王悦一看更觉得眼熟,原来这船正是当初他给陶侃周访出主意,围剿了江上匪贼,逼出了司马羕这个幕后主使。
然后他们又装成江上匪贼,给堂堂的西阳王给捶了一顿,最后还把他老人家的宝船给抢走了,让他老人家喝着长江水游回去的。
“我当时就觉得,说不定哪天还能派上用场哪。就留了下来,这不是嘛,昨天大将军那边传令过来,让我借着掩护到江陵去,我这才想起来,这个司马羕和杜曾也有生意上的来往,这个船到江陵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老家伙,真是宝藏大爷,总能在不一样的地方给我们惊喜。对了,他和杜曾做得什么买卖”
“司马羕抓捕流落到弋阳郡的流民,送到杜曾那里,杜曾哪,借着给帐下将领娶亲的名义,杀戮富户,把那些女眷再送给司马羕,由司马羕再卖到建康去。”
“这可真是个没本万利的好买卖,到时候在江陵靠岸,你想好说辞了没有,毕竟司马羕被你和陶叔父赶走半年了,现在还在建康哪,杜曾留下来的人,不会不知道吧?”
“大公子,你看船头上站着那位是谁?”
“你这么一说,看起来还真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哪。”
“如假包换的西阳王世子司马播。”
“他怎么也来了?”
“这是世子殿下(司马绍)给他们打得一个对对碰。”
“对对碰碰谁?”
“宣城公。”
“他也出了建康”
“不只是出了建康,还追上了南康太守虞潭,而且拍胸脯保证把晋陵太守羊曼、庐陵太守羊聃的事情交给他处理。”
“怪不得哪,那家伙在建康和我讲那么奇怪的话,原来是要亲自下场了。”
“要不要把播世子请过来”
“周叔父,过分了啊,人家是世子,我是什么?连个爵位都没有。自然是我去拜见播世子了。”
王悦从船舱走上船头,看到司马播正对着长江咏诗。
“长豫,你说此时此刻,你我是不是像当年的魏武帝一样,横槊赋诗一首,才更加应景”
“播世子,可别触霉头了,当年魏武帝就是在这附近,被一把火烧碎了横扫天下的梦想。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西阳王,又给我添了一个勋章。”王悦撩起衣服来,一道崭新的伤疤横贯整个腹部。
“已经这样了吗?”播世子的眉头皱成了麻花,“我知道我父王和叔父养得一些侠客死士的住处,我已经写给周将军。唉,如果有选择,我真不想生在这倒霉的司马家。”
“你这话倒是和宣城公很像,他也说,如果他不姓司马,他也能和我成为朋友。”
“谁不想要长豫这样的朋友哪?你放心吧,之前我代父王走过几次买卖,杜曾这边的人,我都熟得很,不会有人怀疑的。”
“如果有人登船哪?这些船里可藏着不少士兵哪。”
“没事,这买卖都有规矩,他们不管我在船上还有什么货,我也不问他们的那些女人都是从哪里来的。我不下船,他们也不上船,各自心照不宣。”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哪?”
“在建康,你就问过我。”
“当时你也没说。”
“其实我不说,你也能猜到。将来要是有那么一天,我自己自然是不敢有什么奢望了,只求长豫兄能给我们这一支留一个血脉就好。”
“你不用这么悲观吧,绍世子这个人还是很心软的,我看哪,就算你们真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他也不会治你们死罪的。”
“是啊,这也是我为什么在三个人中,选择了绍世子,而没有选更受宠爱的宣城公。”
“你好像对宣城公有看法”
“不是看法吧,只是就像看镜子一样,自古才高遭嫉,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三人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一肚子的才华,套在了一个无处施展的躯壳中”
“有吗?”
“不是嘛?如果你要是姓司马,天下谁人能与你争锋如果我们俩要是不姓司马,那么何愁不能建功立业这在佛家叫什么——求不得。”
“那就是江陵嘛?你还要给我准备一个向导,我还需要去一趟南平,见一见应詹。”
“没问题,每次我都派几个采买小厮下船,到荆州各地去打探美人俊男,做上标记,好方便杜曾下手。”
“额~你没必要和我讲这么细的。这样只会显得司马家不做人。”
“本来就都是畜生,”播世子丝毫不回避,“你别用这种眼神的看着我,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可不敢这么说。”
“你是不说,难道是不知道?建康的繁华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各府成群的歌姬舞娘又不是在地里长出来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这么敢说的人。”
“做都做了,还不敢说。还要把自己打扮成圣人模样,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畜生”
“世子,靠岸了。”王悦打断了话题。
江陵码头下已经有人在等候。
“播世子,怎么这次隔了这么久”杜曾的江陵留守胡混堆着笑脸上了船,“这位贵公子是”
“哦,建康那边出了点事,死了几个人,全城戒严了小半年,来往户籍查得严。好在我父王打通了关系,你看到这位没有,那可是宫里出来的,专门为了那位采买女子的。”
播世子也恶搞了王悦一把,也是借着王悦的年岁还没什么胡须,就把他说成了个宦官。
“播世子真是神通广大 ,连那位的门路都打开了,那以后还怕什么?播世子,您不知道啊?这大半年,我们都是过得什么苦日子,吃了江陵吃襄阳,吃完了襄阳就只能饿肚子了。”
“杜都督哪?我这次怎么没见到他,他可是怪我这半年来没有消息你是不知道哪,那周访和陶侃,把个长江水道看得那叫一个牢靠,这次要不是有这位公公面子,还过不来哪。你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那位身边的红人。”
“播世子这话说的可是折煞小的们了,小的们还指望播世子的买卖过活哪,哪里敢怠慢播世子,这不是嘛,宛城的荀崧也不知道那股筋抽抽了,非要请杜都督去宛城替他剿匪。剿匪剿个屁,把匪剿干净了,坏人不就剩下我们自己了吗?”
“这么说,杜都督不在江陵带着兵马去了宛城”
“没有办法啊!播世子,南边的应詹,你又不是不知道,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是孔夫子挂腰刀,真打起来凶得很,根本没人敢去南平闹事,东边的江夏郡早被该死的石勒刮得连根毛都没有。兄弟们这么多人要吃饭哪。”
“不要怕,现在我不是来了嘛,你把这位公公伺候好了,说不定他能给你意外之喜。”
“什么意外之喜”
“什么南平郡,不就是咱家一句话的事情嘛?我倒要看看那个应詹卖不卖咱家的脸面。”王悦忍着恶心继续扮演他的迷人小公公。
“这位公公真是威风了得,不怕播世子笑话,我们就是饿死,也不敢去抢南平郡的一粒米,更别说是美人了。”
“哼,那是咱家没有去,咱家一来啊,别管什么王敦李敦,你都得给我蹲着。那个应詹听话还则罢了,他要是敢挡路,咱家一封奏书,保管他滚蛋。”
“看见了嘛,都给你们想到了。”播世子是真佩服王悦这个进入角色的能力,说得他都相信了。“今后啊,你们就不必只是夹在襄阳和江陵两地了,整个荆州,都是你们的天下,咱们的生意嘛……”
“明白,明白。全靠王公公出了大力,自然要拿出一成来孝敬王公公。”
“咱家可不是那个爱钱的俗人,咱家尽心为琅琊王办事,但求心安而已。”
“懂,懂,三成,三成。没有王公公的提携,我们狗屁不是。”
“嗯,小播子,你这些朋友还是很懂规矩的。”王悦也调戏了播世子一回。
“是,是,王公公说得是,他们要是不懂规矩,我也不敢介绍给公公啊?”
“这就好啊,等咱家从南平办差回来,咱家再和你们絮叨。”
王悦说完了话,看向了胡混。
“明白,明白。马车已经给公公套好了,马夫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
胡混多机灵啊,拍了拍手,一辆马车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小播子,你在这里等着咱家,咱家去南平办完了差,少不了你的好处。”
“你们路上看着点啊,公公可不比你们这些糙人。”胡混又赚了一波好感。
王悦上了马车,离开了江陵,向南平而去。
“公公,小人能问一问,公公去南平办什么差吗?”马车夫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这南平郡应詹可是能人,现在王宫里,连郑娘娘都是穿着粗布,王爷虽然节俭惯了,但你说,这不是打咱们办事人的脸嘛?”王悦还有模有样的分析了起来。
“南平离着蜀地近,又有那么多蜀地的流民,咱家哪,就想来置办些蜀锦,带回去给后宫的娘娘们添添颜色。”
“辛苦公公了,为了一点蜀锦,从扬州跑到了荆州。”
“这是哪里的话?要是没有王爷,咱家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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