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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挽歌望着此刻的少年,那迷茫懵懂,委屈又惊喜的神情,让她的心疼痛不已,裂开了一道沟壑般的痕迹,眼睛瞬间涌上了猩红色,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九万年,她在午夜梦回,梦到过许许多多与明月相见的场景,唯独没有这一种。
她的女儿。
甚至都不敢以女子的身份,出现在这人世间。
她活的比男儿还要刚烈,承受着泣血的苦痛。
雪挽歌在无间地狱的这几个月里,走了一遍小月旧时的路,并找回了自己荒废遗落的本源之气。
阴差阳错的是,在无间地狱每晋升一段,就能看到小月曾经的艰难时刻。
被挖金瞳。
被关囚笼数年。
她尝遍世间苦楚,却未曾堕魔,反而一次一次为生民而战。
雪挽歌血迹斑斑的双足,伴着清风凉雪,踩在半空的云上,一步一步走向了楚月。
当她来到少年的面前时,试图抬手,拭去少年眼尾的泪痕。
少年竟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发红的眸子,睁大如小兽般定定地看着她。
雪挽歌心口疼痛如刀割。
“小月……”
“是我,是娘亲。”
雪挽歌流着泪哑声说:“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沦落至此。”
她又走了一步。
少年退了一步。
原如狐狸眼般的眸子,竟是圆溜溜地像杏眸。
少年的眼睛蓄满了雾色。
泪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雪挽歌的身影轮廓。
半晌,泪如雨下,满面都是。
“你是,笨蛋吗?”
“为何要向着我?”
“为何要走向我。”
“不该如此。”
少年声线微颤。
母亲心疼到无以复加。
少年从未想过大楚会有人向着她。
纵然不把大楚当做亲人和港湾,但她毕竟是在大楚诞生。
当大楚的所有人,用血脉压制化作屠夫第四次斩向她,她对大楚,彻底万念俱灰。
“娘亲!”
楚南音嘶吼,“你难道要为了她,离开我和父兄吗,离开你九万年的家,我们都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父亲说过,她不是你的孩子,只是借你腹部出来的游魂,神算师说过,她是孽障,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孽障,置大楚于不义之地?当年你病重,我与阿兄们守候,对你的情谊,可曾有半点假?”
她不信!
她大楚这么多的亲人,比不过一个叶楚月。
若说《归元天罡心法》让楚南音无法镇定的话,那么,母亲的偏心,便让楚南音无比地憎恨这个所谓的姐姐。
这么多年的陪伴,感情之深厚,岂是初次相见的叶楚月能比?
雪挽歌垂下了眼睫,掩去了钻心刺骨的痛。
楚南音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女儿。
楚世诀这些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楚老爷子从前敬重她,楚云城除却明月一事外,从未有过对不住她的事,夫妻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原本该是和和美美的过这一生。
若非刻骨铭心的爱,当年又怎会放弃引以为傲的本源术法,甘愿在后院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女人?
“去吧。”
她的颅腔内,忽然多出了一道声音。
雪挽歌蓦地看向了楚月。
少年咧着嘴笑。
“何必留恋深海一浮萍,何必多看山下一蝼蚁,何必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背负不仁不义六亲不认的骂名遗臭万年,何必?何必呢?昼夜陪伴,时刻相见,你们其乐融融的九万年,远胜萍水相逢的草芥啊。”
“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她无限地循环,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求你了,去吧,去啊。”
少年的神识传音,字字泣血,如野兽般嘶吼,却又伴着让人心痛的哀鸣。
“小月……”
“滚啊!”
少年不再在雪挽歌的颅腔里对话。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出声。
恶狠狠地瞪着雪挽歌。
仿若是看着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滚出去,离老子远点,什么母亲,老子不稀罕,不稀罕,懂了吗?我不稀罕!”
楚月瞪目,爆发出了满身的气势怒吼。
见雪挽歌还不走,瞬间骤闪到了更高的上空。
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雪挽歌,手中的魔镰杀气森森,歪着头,紫黑色的眸,邪佞地注视着雪挽歌,几缕魔气薄雾,从瞳孔里散发出来,像是要毁天灭地的魔头,让人心悸害怕。
楚南音轻蔑的笑了声。
楚世诀等人对其,恨之入骨。
“这个狗东西,竟敢侮辱母亲!”
楚时修暗骂。
楚凌在海岸边沿,仰头望着楚月,没有厌恶,却有怜惜之情。
「小月。」
「如果可以,不要那么懂事。」
“给老子滚。”
少年的镰刀指向了雪挽歌。
“再不滚,老子剁了你。”
如此,便可毫无负担和内疚的远离自己了。
既然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她就把属于自己的这一块肉给用刀子割裂了,让她再无后顾之忧,让她心安理得回到大楚,认为她这个女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种,不配得到母亲的好,便可转身投奔光明。
若有朝一日剑在手,兵临城下,她满怀杀戮的心中,必会为雪挽歌留一抹柔软,但不是今朝。
当雪挽歌难以做出抉择的时候,她会推波助澜,为其抉择。
她咧着嘴笑,像是魔怔的人,最后再清醒的看一次人世的锦绣繁华。
少年攥着魔镰的手都在颤抖,用尽全力去瞪着雪挽歌。
旁人不知,与她并肩同行的爱人、朋友、师长们,却都是心知肚明。
她总是为旁人着想,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置身于泥潭深渊。
雪挽歌在原地不动,怔怔地望着发狂的少年,瞪着自己的眼睛,似有滔天的杀气。
她,想杀了她——
“挽歌,回来。”
楚云城自信满满地道。
楚老爷子半眯起眼睛,不由多看了少年一眼。
是他的错觉吗?
竟在那一刻,认为少年强硬蛮横的话,是为了雪挽歌着想。
罢了。
楚老爷子转念想。
天生的坏种,岂能理解他人之艰辛,思考父母之立场?
“母亲,别再管她了,她没救了,完全没救了。”
楚世诀恼怒道:“她不是你的女儿,她就是个孽障,母亲,是孽障。”
为何人人都看得清,母亲却偏要为一个孽障与家人为敌?
雪挽歌回头看了眼。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大楚的众人见状,心思微动,眸光泛亮。
雪挽歌,终究是他们的家人,是在大楚母仪天下之人。
虽有徘徊,但最后的道路和归宿,却是不会更改的。
随即便见雪挽歌,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坚定而温润地注视着楚月。
少年的魔镰,对准了她。
她毫无顾忌地奔跑在九霄之上,一步一步乘着风往上,朝少年张开了双手,用自己薄弱的身躯,撞向了少年手中的魔镰。
“娘!”楚南音惊恐地大喊。
大楚众人,不可置信的同时,亦在忧心忡忡。
暗暗发誓,若母亲因此受伤,定然不会放过楚明月这个狗东西。
少年望着奔向自己而来的母亲,手和心都是颤颤巍巍的。
雪挽歌的身躯撞上了魔镰。
骇然而暗黑的利刃瞬间化作虚无的烟雾消散。
母亲伸出修长的双手抱住了少年,将她拥入了怀中,紧紧地抱着。
“不气,不气了,娘亲来了,小月不气了。”
雪挽歌像安抚刚出生的婴儿般,纤细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在了少年的脊背,想要安抚住少年的反骨与暴虐。
少年浑身僵住,双手凝滞不知该作何反应。
想抱而又不敢抱。
呆讷地。
微微怔。
眼睛里却绽放出了奇妙的光。
片刻,她低声说:“我不是好人,我很坏的。”
她不会因为雪挽歌就放弃这些仇恨。
她被杀了整整四次。
她苟且偷生好多年。
她恨——
“娘亲不是你的阻力,做你想做之事,知晓身后有娘亲便好。”
雪挽歌在少年耳畔,闻声安慰。
她九万年不在女儿身边,岂会一见面就去用母亲的身份相要挟?
两相之下,明月事事为她着想,就是怕她的余生都活在内疚和自责之中。
那天,床榻下的宝箱空间,被人翻动的痕迹,不是旁人,是她的小明月。
明月来了,又了无痕迹地走了。
抹去掉属于自己的气息,只是不想母亲为难。
她雪挽歌何德何能,能够拥有一个这样好的女儿?
“娘?!”
楚南音瞪目。
楚云城满面阴沉。
楚老爷子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了楚月,颇为不懂。
魔镰只是假象,烟雾能够瞬间消散。
难道说,她字字如刀似剑,并非对雪挽歌有满腔恨意,反倒是为雪挽歌好?
“叶楚月!!我要杀了你!”
楚世诀携数千光刃而出,直奔叶楚月而去。
“啪!”
雪挽歌转过身来,反手一掌,清雪微风却有钢铁般的劲道,狠狠地砸在了楚世诀的脸庞,打得楚世诀口吐鲜血。
楚世诀僵在半空,捂着掌印明显且还在渗血的脸庞,瞪着赤红的眼睛惊愕地望着雪挽歌。
记忆里的母亲,是个相当温柔的人。
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他们疾言厉色过。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母亲就变得陌生了。
陌生的好似从未认识过。
“阿兄!”
楚南音瞳眸紧缩,足尖踏地,身轻如燕地飞掠而来,站在楚世诀的面前,怒视雪挽歌,“娘,你太过分了,叶楚月,你自诩菩提万宗第一天才,却只会躲在娘的背后,把娘牵扯下来,让唯一对你好的母亲受尽流言蜚语,然后你就满意了?你就高兴了。你所做这一切,不就是想要我的金瞳,我还你便是。”
“那就还吧。”
说话者,出人意料,竟是已经成为了僧人的楚凌。
楚南音愣住,低头讷讷地看向了兄长。
“哥?”
“把金瞳,还给小月吧。”
楚凌叹息了声。
他脸上的疤,狰狞可怖。
已无往日光风霁月的清贵,只有徒步翻山的风霜感。
他用那一双悲悯世人的眼睛望着楚南音,嗓音沙哑却温和地说:“南音,我会把自己的眼睛给你,请来最好的药师,让你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小月的东西,你应该还给她。”
“楚凌,你疯了?”楚世诀大喝:“南音欠她什么?这些年里,金瞳三番四次的出问题,好几次都快要消失不见了,是南音忍受万倍苦痛淬体锻瞳,方才保留的,这就是南音的东西。南音遭受这些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你难道全忘了吗?”
大楚的闹剧和纠葛,一波一波震撼着世人。
炎主瞪圆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少年。
似是不敢相信,少年吊儿郎当的外表下,竟有这样的伤心过往。
亲人的追杀和恶语相向,都打不垮她,亦没让她误入歧路。
她永远都在坚定不懈走自己的道。
反观是他。
因为父亲的离世,自怨自艾,自悲自弃……
是有多么的不应该。
炎主心疼到眼睛泛起了红。
“殿下。”卿重霄震撼,“这……”
柳三千亦是惊到哑然无声。
夜墨寒眼梢泛红,负手而立,恣意明艳一身红。
他深深地注视着阿楚,心也跟着扯一般的痛。
但他清楚,不可盲目插手,须得少年独自去面对。
他能做的,就是当她的后盾,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若不是他万分遏制住自己的冲动,少年便不会知晓雪挽歌的好。
对于阿楚来说,雪挽歌,是救赎之光。
人固然有情爱饮水饱,但也有不同的感情。
这一份亲情,才是阿楚心底里的执拗。
她非被遗弃进春风的草芥,她是诸天万道的宝藏。
“楚凌!”
楚云城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世诀说的对,你妹妹的金瞳,怎会拱手让人。”
“无需拱手相让。”
少年低语。
深沉微哑的声音,透着股凛冽的肃杀,像是沉睡多年的魔头,在这一刻觉醒。
她自雪挽歌的背后,悠然掠出,重新执起镰刀,戏谑地看向了楚南音。
“因为——”
“老子会自己挖出来。”
魔镰弯曲的弧度,最适合挖眼睛了。
少年桀骜不驯,邪肆成性,漫天的杀气似成风暴。
她犹若流光,像猎豹,冲向了对方。
“楚南音。”
“天不开眼,吾赐你报应。”
“度日九万年,该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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