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不再犹豫,单手拎起赵时宁的衣领,飞身而起,踏破虚空。
赵时宁像是只被掐住命运后脖颈的猫,挣脱不得,眨眼间周围已经变换了个天地。
原本在浓雾中飘摇的小船消失不见,眼前取而代之的则是森严巍峨的宫殿,身着黑盔重甲的鬼卒阴兵持着长枪守在殿前,赵时宁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抬眼朝下望去,又是一晕。
白玉石雕砌的台阶足有数千阶,魔气与鬼气弥散在这如同天梯的长阶上,以赵时宁的修为,她只能看见浓重的黑雾,雾里好像潜藏着不可言说的东西。
她睁大了眼睛,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一幕。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好像黑雾中涌出无数沾染着血污的触手,以极快的速度朝她涌来,似乎要把她拖入深渊中。
万殊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没好气道: “修为这么低,不怕死就尽管看。”
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如潮水般退去,赵时宁顿时惊醒,默默朝后退了一步,抬手揉了揉有些疼的肩膀,小声抱怨道: “你就不能轻点。”
万殊眼神比刀子还锋利,凉凉地瞥了眼赵时宁,冷笑一声,径直推开了门。
“还不快进去,主人要见你。”
赵时宁闻言没有立即动身,而是不停的在门口踱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在长留山她日思夜想去投奔魔尊是一回事,如今真要见齐不眠又是另一回事。
传闻齐不眠是个从地狱中的万鬼之窟里爬出来的恶魂,硬生生吞噬了十八层地狱中的数万恶鬼,由无数怨气而塑成的鬼身,相貌极为惊悚。
不仅如此,他的性格更为可怖,齐不眠杀了原本的酆都大帝,取而代之后,在位不到百年,又转而攻打魔族,以雷霆之势将反抗的魔族镇压。据说魔界尸堆成山,血流成河,至今那条血河也未干涸。
赵时宁想到此不禁脊背发寒,谁知道她要是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会不会被齐不眠弄死。
但万殊并没有给赵时宁犹豫的机会,他不过轻轻打了个响指,赵时宁的双腿已经不受控地迈开步伐,往宫殿里快步走去。
“想逃?门都没有。”少年双手环抱于胸前,神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万殊,你不讲武德!”
赵时宁哀嚎一声,心中怒骂万殊无数遍“出生”。
她一踏进宫殿内便感觉到巨大的威压,这致使她心跳如雷,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被这股力量压制得喘不过气。
随着夜昙的香气愈发浓郁,赵时宁不受控制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大殿内空空荡荡,全然不见人影。
赵时宁深吸一口气,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圈殿内华贵的装饰,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殿内正中央熠熠生辉的王座。
“酆都大帝”
赵时宁咂摸着这几个字,不免想起梦中的情景,若是谢临濯和齐不眠真的会为了那个躺在冰棺中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她赵时宁未尝不能渔翁得利。
她心中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得响,先前那点恐惧全然消失不见。
“为了女人斗得你死我活?你渔翁得利?”
低哑的男声如同一阵森冷的风,贴着耳朵灌进来,凉嗖嗖的,把赵时宁的骨头关节都给冻得咯吱作响。
赵时宁“扑通”一声栽坐在地上,她缓缓转过头,看到了绣着繁杂纹路的玄色衣摆,还有那几乎及足的墨发。
她战战兢兢地仰起头,入目的便是一张苍白颓倦的面容,但他的唇却好像沾了血,艳得摄魂夺魄,视线再往上,她看到他那双绿色的眸,犹如森森鬼火的颜色,骇得赵时宁连呼吸都忘却。
齐不眠垂着眸,淡淡地睨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会……读心术?”
半晌,赵时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地问。
齐不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朝着王座走去,“是啊,鬼族特有的天赋。”
他一甩宽大华丽的袖袍,斜靠在座椅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一下一下。
每敲一下赵时宁都好像听到有无数被锁住的恶鬼在嘶吼,仿佛下一刻就会生吞了她。
赵时宁抬手擦了擦鼻尖细密的汗珠,挤出一个谄媚的笑:“魔尊大人真厉害呵呵呵。”
齐不眠又打了个哈欠,好像极为疲惫的模样,“小废物,你过来。”
赵时宁闻言默默咬了咬后槽牙,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废物,虽然她确实很废就是了……
这些年来,谢临濯并没有阻拦过她修炼,但赵时宁灵根浑浊根本不是适合修仙的体质,她也忍受不了洗髓的剧痛,以至于在长留十几年还是个炼气。
她的师尊可是长留数百年唯一飞升成仙的剑尊,而她则是长留有名的废柴……
如若不是三年前她频繁做梦,梦见师尊将她捅了个对穿,只怕她还在长留做个整日溜猫逗狗的街溜子。
正因此赵时宁这才动了叛逃的心思,她灵根不适合修仙,那她就去当魔修,做魔修又不需要灵根。
等她修成归来之日,定要杀上长留,让谢临濯好看!
想到此,赵时宁的惶恐少了些许,一瘸一拐地走到齐不眠身前,离得更近些,她这才从馥郁的夜昙香中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陡然想起船上万殊说的话,谢临濯才把齐不眠给伤了,这个恶鬼不会要吃了她滋补养伤,顺带报了谢临濯的一剑之仇。
赵时宁手指不停地揪着碧色的衣角,脸色由青变白,心中不断地哀嚎惨叫。
“你吵到我了。”
齐不眠重重咳嗽一声,狠狠擦拭嘴角溢出的鲜血,双眸紧紧锁着她。
“你师父伤的可不比我轻,你这么恨他,不如趁此机会……将他杀了……”
听到这话,赵时宁连忙摆手,苦着脸道:“魔尊大人,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炼气期的废物如何能杀死一个仙人……再说了杀死仙人可是要遭天谴的。”
齐不眠根本懒得听她的话,他早已打定主意把这女子做成傀儡以此盛放他的力量,只要她能进入无羁阁,必能再度重创谢临濯。
他掌心缓缓凝聚出一团黑雾,打算将赵时宁的魂魄尽数抽出。
可齐不眠刚要动作,赵时宁猛得握住他的手,十分狗腿地笑道:“大人,其实您完全可以将无羁阁地下冰室的女子复活过来,谢临濯修的是无情道,那女子一醒必将乱了他的道心,待他修为大减,您再将他一击必杀,岂不妙哉。”
齐不眠眼皮微掀,落在赵时宁娇俏的面孔上,长相还算清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你说的对,既然如此,坏你师尊道心的重任就交付于你吧。”
赵时宁笑容一僵,缓缓松开了他的手,“魔尊大人,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与师尊怎么可能呢。”
赵时宁自幼就怕极了谢临濯,见到他如同老鼠见了猫,要是非让她去勾引谢临濯,还不如让她去和……
她的目光落在齐不眠身上,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哀怨。
齐不眠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咯吱作响,声音难得恼怒:“将你的污言秽语收一收。”
赵时宁还未说话,身处的宫殿正缓缓消失,周遭的环境再度变化,成了无边的苦海,翻滚着咸腥的巨浪。
而在那苦海中有好几个赤/身裸/体的人在不停地挣扎着,试图游到岸边,而在他们的身后几只巨大的怪鱼在不停地追随,等这几个人游到筋疲力尽时,怪鱼张开血淋淋的巨口将这几个人撕咬成碎片。
哀嚎声连天又缓缓消失,不过眨眼的片刻,那几个人又瞬间恢复成了原状,继续哀嚎着往前游泳,再度被怪物要成碎片,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赵时宁终于明白过来,她这是到了地狱,真正意义上的“地狱”。
”这几个人生前与人苟合,杀妻奸女,罪大恶极,死后灵魂坠入苦海地狱,永世地遭受痛楚,不得解脱。”
齐不眠轻轻拍了一下赵时宁的肩膀,嗓音如鬼魅:“若你再敢有下次,对本尊产生淫/欲,本尊定要把你丢入这苦海中,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为期半月,谢临濯道心若毁,我魔界大门为你而开,若是谢临濯安然无恙……”
剩下的话,齐不眠不必多说,赵时宁已经完全了然。
她忙不迭点头,想拽他的袖子又不敢触碰他,生怕他真的将她扔下去。
宫殿的门已经紧闭。
赵时宁瘫坐在殿前的地上,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尚且还没从地狱的惨烈景象中回过神。
万殊半蹲在她身前,奇怪地盯着她看,“喂,主人让我把你送回长留。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要死的模样。”
赵时宁身体一软,直接栽进了万殊怀中。
万殊浑身的毛瞬间炸开,想也不想就要推开赵时宁,可是怀里的人紧紧箍着他的腰身,怎么着也不愿松手。
“万殊大人,我没有力气了,你抱着我……回长留吧。”
赵时宁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夜昙味,睫毛轻颤,一滴泪珠从眼角缓缓滚下,将他抱得愈发紧。
万殊迷惘地盯着她眼角的泪痕,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哭过,今日与这女人才见了两面,她就已经哭了好多次。
他指尖轻点她眼角的泪水,放在口中尝了尝。
是苦的。
万殊皱眉。
他精壮的臂膀稳稳地抱起赵时宁,他高大的身躯衬得他怀中的少女愈发娇小。
赵时宁扯了扯唇角。
活了几千年的恶鬼她骗不了。
这只乳臭未干的小老虎她总能骗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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