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金先生如此为我着想,是我莫大的荣幸——那么你这样无私慷慨的人,应该不会要求回报吧?”
砂金和星期日的交涉还在继续,拉帝奥完全没有一点心思来掺和这两个皮笑肉不笑家伙的交谈。
此时此刻,教授先生已经在星期日的藏书中挑选了不少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并阅读了起来。
比起身旁两人吵闹的喧嚣,沉浸在书本与知识海洋中的这边,多少西显得有些岁月静好。
“当然,您不会因此损失什么,”砂金道,“我只想取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人身自由,还有家族保管下的随身物品——那袋礼金,还有”
“存放基石的匣子。”星期日道。
“没错。”砂金道。
“基石——我听说那是战略投资部的宝贵资产,封存存护令使大权的圣石,列为清算专家(石心十人)各自持有一枚。如此贵重的物品,恐怕只比其他汇报更为昂贵。”星期日眯起眼睛,目光变得危险了起来。
“但您也知道,若想真相水落石出,一点高昂的风险是必须的。”
“砂金先生,出门在外,你会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么?”星期日忽然说道,“领带应在正中线上,衬衣不得从马甲中露出,裤线必须笔直,且始终对齐鞋头的朝向。”
“当然会。”砂金回答。
“但我不会,因为这不得体——你应该在出门前就确保一切井然有序,绝不偏移。”星期日摇了摇头,“我从不承担任何风险。基石必须由家族来保管。”
不远处的拉帝奥听着两人的谈话,虽然理解星期日的意思,可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他还是很想呵斥一下这位橡木家系家主天真的想法。
没有人能够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在无数的概率下,你根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就像你根本没有预料到知更鸟会遇害,更没有预料到一个少年的失踪会在匹诺康尼掀起怎样的风暴,而一直到现在,你也仍旧没有意识到,这场风暴的将会是怎样的宏伟和可怕,哪怕你已经感受到了风暴传来的余波。
教授停下看书的动作,片头看了星期日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现在还在按照计划执行,他也不好说什么,在作为一名严厉的老师的同时,他当然也会认真完成自己手中的任务。
但他对这些听起来就不切实际的言论嗤之以鼻,无论说出这些话是出于何种目的。
他十分确信,哪怕是表现得如此稳重的星期日,在听到这番话之后也会不可避免的红温破防,这是他最近从某个小友那里学来的词汇,用在这里似乎正合适,毕竟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几乎都在这位橡木家主的雷区里跳舞。
在这一方面,拉帝奥对那个叫做江余的少年就很有好感,因为他知道,那孩子和自己一样,在处世的观念上相当的务实。
如果那孩子在这里,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指出星期日话语中的问题,有些时候,他真的很希望这孩子可以来给自己做个嘴替。
事实上,这位教授先生对目前发生在匹诺康尼的一切诡计都不太看的入眼,毕竟早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对这一趟旅程的态度就已经表示得很明白了。
还记得对于邀请函上的问题,江余和星一致得出得答案吗?
那同样也是拉帝奥的看法,在这方面,他和江余几乎一拍即合。
倒不是说拉帝奥教授对哲学,美学,和所谓的浪漫有什么偏见,这些从他漂亮的石膏头和环状头饰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其实他对这方面颇有研究。
只是针对那个邀请函的问题,拉帝奥觉得毫无意义。
这是早在到达匹诺康尼之前他就和江余得出的结论——生命因何而沉睡?
一个最简单,最直接且最质朴的答案——因为困了。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拉帝奥和江余十分投机,他曾一度生出过邀请江余到博识学会给自己那帮脑子有坑的同僚们讲讲课的想法。
可惜星穹列车也不是天天闲着没事干,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博学的教授叹了口气,他默默戴上了自己的石膏头,继续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真没得聊?”砂金挑了挑眉。
“别让我拒绝第二遍。”星期日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行吧。”砂金叹了口气,“只拿回礼金也可以,这你总该给我了。一个商人如果没有交易的筹码,恐怕寸步难行啊。”
“你的妥协比我预想中还快些。”星期日看着砂金,“可惜,比起商人赌徒才更需要些筹码。我可以给你礼金,但在这之前,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个被你果断放弃的匣子里,究竟存放着什么?”
星期日缓步来到桌子旁,看向砂金,轻声开口,他的声音忽然间交错重叠起来,仿佛某种共振,又或者是无数人同一时间唱起的和声:
“‘三重面向的灵魂啊,请你用烙铁烙他的舌和手心,使他不能编造谎话,立定假誓。’”
随着星期日的声音落下,砂金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他迅速回过神来,微微皱眉,严肃地质问星期日:“你做了什么?”
“同谐的光照下,一些罪恶无所遁形,我恳请祂降下光芒,并代祂向你提问。”星期日的话说的像是一个虔信者,他仿佛是正在主持弥撒的神父一般,“接下来你有113秒的时间自证清白,得到我的信任。”
“如果我拒绝回答呢?”砂金道。
“那就试试看——看同谐会不会拒绝你。”星期日微微笑着,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仿佛,不久前面对纯美骑士时那个窘迫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试问:你是否持有基石。”
砂金:“是。”
星期日:“很简洁的回答。你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你在入境时,是否将基石交予家族?”
砂金:“是。”
星期日:“你交予家族的基石是否属于你?”
砂金:“是。”
星期日:“此刻,你的基石是否就在这个房间里?”
砂金:“是。”
星期日:“你的记忆是否没有遭到任何形式的篡改、删除,包括但不限于流光忆庭的技术?”
砂金:“是。”
星期日:“你是否来自茨冈尼亚的埃维金氏族?”
砂金:“是。你连这个都知道?”
星期日:“埃维金人是否没有任何读取、篡改、操纵自己或者他人思想的能力?”
砂金:“没有,这有关系吗?”
星期日:“你爱家人胜过爱你自己吗?”
砂金:“是。”
星期日:“所有埃维金人都在一场屠杀中丧命了,是吗?”
砂金:“不是。”
在砂金与星期日正在进行着一场问答的时候,头戴石膏头的教授微微偏头,他的目光在门口上方的某平台上一扫而过。
一只隐夜鸫就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砂金与星期日的谈话,在更早之前,这只鸟就已经存在与身边了,教授很清楚这一点。
星期日:“你是氏族中唯一的幸存者吗?”
砂金:“也许吧。”
不知何时开始,砂金的声音也逐渐沉了下来。
星期日:“——你憎恨,并想亲手毁灭这个世界吗?”
“”砂金:“我不知道。”
星期日:“有趣,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能够立誓,此刻——砂金石正安然无恙的躺在这个匣子里?”
教授朝着问答的两人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砂金也在短暂的迟疑过后,脸上露出了自信的表情:“当然。”
星期日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看来我们能得出答案了。打开他吧,砂金先生这是你维护自己名誉的最后机会。”
星期日将匣子拿起来放到桌上,轻轻推到砂金面前,随后坐了下来,冲着砂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
砂金低头看着匣子,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拉帝奥,他这才发现,教授先生竟然戴上了自己那漂亮的石膏头。
随后,在星期日的注视下,他打开匣子,却发现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在找的,是它们么?”
星期日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掀起了桌子上身旁的摆布,在下面,露出了两块石头。
一黄一绿两块基石摆放在那里。
数个系统时前,朝露公馆中。
这个时候,提里安德斯还没有找上门来,江余失踪的消息也还没有在相关人士处传开。
星期日和拉帝奥在这里进行了一次会面。
“既然您如期赴约,博学的教授这是否意味着,您愿意在这场闹剧中站在家族这边?”
拉帝奥微眯着眼睛,这位清傲的教授冷眼看着眼前的橡木家主,手臂上的肌肉轮廓明显,胳膊比星期日粗壮了一圈:“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可以拉拢我?”
星期日微微笑着:“我也有所耳闻,你与砂金先生的相处并不愉快。我也知道您是一位真正的学者,对知识的追求大过其他一切。”
“那你应该也明白,一位合格的学者能够认清自己的位置,不会为了无聊的尊严丢失更重要的东西。”
“若您同意协助家族,我会把我们对星核的研究结果如数奉上。您应该很清楚,除了家族,没有任何派系愿意分享这样的知识。”
“”拉帝奥微微睁目,似乎很诧异星期日抛出来的筹码,又在片刻的沉默过后:“说说看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砂金先生的全盘计划。”星期日道。
拉帝奥嗤笑一声:“呵,你们不都把他的基石扣下了?拔光了毛的孔雀可飞不起来。”
“但我也听闻战略投资部的十位精英极为团结,在公司利益面前共同进退。”
“你可以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星期日看向拉帝奥:“砂金先生呈交的基石——当真属于他本人么?”
“你怀疑他会把别人的基石交给你?”拉帝奥笑道,“你把石心十人想的太团结了——那玩意儿可比他们的命重要得多。”
“但您也知道他是个疯狂的赌徒。”星期日显然对自己的看法十分偏执,“愈是声势张扬,愈要细心提防。”
拉帝奥看着星期日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他就像是忽然发现了一种有趣的新物种一般:“我从没想过会有人和他思路一致,说真的,你最好去看看心理医生。”
听到这话,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星期日瞬间便垂下了嘴角。
但拉帝奥显然对此毫不在意,又或者他早已在无数次的直言快语中习惯了他人的这种反应,只是继续道:“拿来吧。存放基石的匣子是特制的,除公司高层及相关人员外,没人能打开它——但我恰好位列其中。”
听到拉帝奥这么说,星期日垂下的嘴角再一次扬了起来,他将拉帝奥引导至匣子旁:“劳驾。”
随着将匣子打开,一块黄色的基石映入了眼帘。
“——很遗憾,你猜对了。”拉帝奥对星期日道。
星期日看着那块基石:“呵,金黄色的石头啊。它的色泽和克里珀圣体的光芒如出一辙。”
“这正是他准备用来欺瞒你的说辞。”拉帝奥道,“他不会告诉你:石心十人需以自身意志开凿基石,令其绽放独一无二的光辉。
“而这颗金黄色的石头属于托帕,它的别名是黄玉——不是砂金。
“如何,要找他对质么?”
星期日摇摇头:“暂且不必。我现在更希望知道,属于他的那枚基石在哪。”
“最安全的场所,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藏起来——从最开始,那颗基石就已经在你手中了。”拉帝奥道。
在存放礼金的袋子里,教授又拿出了另一块绿色的基石。
“原来如此,这行李袋将比性命珍贵的基石混在一堆低贱的珠宝里,伪装成礼金等待被扣押,倒的确符合那位砂金先生的风格。”
“然后再随便编个理由,避重就轻,找你把礼金要回来。这是场赌局,他可太熟悉了,赌的就是你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博学的教授,感谢您的帮助。家族自会答谢义人。至于恶徒愿他退后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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