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色如银。
清冷的月光撒彻龙虎山天璇峰,将一切映照得清凉如水。
秋风萧瑟吹过,然而树冠再是不舍,依旧不时有着黄叶从树冠之上落下。
生老病死,春华秋实,盛极而衰,世界就像一个圈,好似一切皆有定数一般。
今夜,龙虎山,天璇峰。
元虹真君于房间打坐静坐,内心却是不由得感觉到一阵焦躁不安,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刚开始时他以为是心魔所致,便从长辈处求得一炉珍贵的玉心安神香静心安神。
可惜的是,玉心安神香确实很管用,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安神香的效用也是愈发的弱了。
房间内青雾缭绕,一股玄异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这是玉心安神香的守正辟邪异能正在发挥着它的玄妙。
元虹真君拿起一枚紫檀木制成的香匙挑弄了一下炉中为数不多的玉心安神香的灯芯,希望借此让玉心安神香燃烧得更旺一点,可惜心中的那股焦躁不安依旧挥散不去。
“不对,这不是心魔作祟,倒像是吾苦修多年的阳五雷神意在示警一般。”
“可是在这偌大的龙虎山,如今老天师回归,更是亲自坐镇我天璇峰,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在天璇峰上的我”
“怪,怪,怪,真是怪,现在的天璇峰上一切看似正常,可是总给我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可惜我去问族老们,他们都说是我心魔入侵,道心不坚所致。”
元虹真人细细回想着这些日子当中发生的一切,不禁喟然一叹,他苦思无果之下,一咬牙,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走。
离开天璇峰。
去其他峰头转转。
他倒要看看是天璇峰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一切只是他心魔作祟导致的异想。
“不过,走之前,却是要将九儿带上,毕竟如今她已经有了身孕。”
“还有龙一,这些日子他一直闭门不出,看来之前张蓉儿之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也是苦了这孩子了。”
心中再次一叹之后,元虹真君挥手将香炉内的玉心安神香熄灭,当即大步踏出了房门。
“师叔,晚上出来散步,真是好兴致啊。”
刚走出院门没多久,远远的树梢上便传来一声谦逊有礼的问候,元虹真君定睛一瞧,发现竟是他天璇峰如今小有名气的一位后辈弟子。
“明真子,这大秋天你不在房间清修,跑树上干嘛,如今我天璇峰式微暗弱,未来还得靠你们这些弟子支撑门楣才是。”
见是老天师回归的当晚,对自己儿子张龙一释放出善意的明真子,元虹真君语气当中一半是责怪,一半则带着谆谆教诲之意,
“晚秋之气衰败肃杀,太过寂寥,不符合尔等如今需要勇猛精进的心境,快快回去吧,莫要自误,像龙一那般一失足成千古恨,污了心境。”
“多谢师叔教诲,明真子晓得了。”
“不过晚秋之气寂寥衰败,弟子却是不这么认为。”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清秋月桂真神在,便引诗情到碧霄。”
明真子站在树梢,背对着元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当空皓月,却是对月长歌起来,元虹没有看到的是他眼神当中闪过的狂热与僵硬之色。
“你倒是好诗才!罢了,你心中有数就好。”
心中惦记着侧夫人与张龙一,元虹提点了一句之后也就没有再多纠缠,而是广袖一甩,继续踏月前行。
很快,在前往侧夫人寝居的天华苑途中,元虹竟是惊诧的发现如今他天璇峰竟是热闹非常。
一路走来,诸多弟子或走或卧,或寝枝而眠,或捉对斗法,或互相论道,阐述自身感悟,如今的天璇峰竟是呈现出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这…我这才闭关不到十日,天璇峰上为何光景大变。”
元虹真君心中不安之意更浓,他不是没有上前盘问,甚至上手以神念仔细检查,然而依旧一无所获,每个人皆有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一切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了。
“算了,还是赶紧寻到九儿与龙一要紧。”
心念一转,元虹不由得再度加快了脚步,很快,天华苑便到了。
就在元虹推开院门,正欲开口呼唤之时,一阵压抑的如怨如慕的呻吟之声宛如魔音贯耳一般钻入他的耳朵。
“贱人!放肆!趁吾闭关,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霎时间元虹真君的双眸便红了,怒气攻心之下竟是压下了之前心中的诸多疑惑惊惧,而是收敛气息,朝着他侧夫人的寝居卧室飘去。
“龙一,快点,再快点!”
“啊!”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呼喊,失去理智的元虹广袖一拂,顿时将房门打成齑粉。
最不想看到的画面顿时出现在元虹面前。
他已经没必要去寻张龙一了。
天华苑一行,他已经一次性齐活了。
“你…你们,放肆!”
元虹手中雷光闪烁,正欲出手之际,忽然间一句女子的诧异之声将其惊醒。
“夫…夫君这么晚了你前来寻我何事”
丰腴美妇疑惑的瞅了地上已经化成齑粉的房门一眼,“什么事情让夫君如此动怒”
元虹真君只感觉眼神一阵恍惚,他定心凝神,竟是发觉房间内哪有什么自己的好大儿张龙一,只有自己如花似玉的侧夫人正捂着锦衾瑟瑟发抖。
“这…莫非我真是心魔作祟,行功走火入魔,陷入魔障当中而不自知”
此刻,元虹心中不禁再度对自己内心的不安升起一抹怀疑。
或许一切真是他自身缘故,老天师坐镇天璇峰,怎么可能会有宵小在此兴风作浪。
“夫人,可能是为父最近修行之上遇到了一些问题。”元虹真君讪讪一笑,为自己之前的幻觉而感到了一抹羞愧,不知自己的心魔为何会臆想出这等画面。
“莫非是因为龙一与张蓉儿之故”
就在元虹心中暗自思忖之时,美妇却是掀开锦被,赤色鸳鸯肚兜之下露出一个微微隆起的小腹。
“可能夫君最近压力太大了,修行上有些急功近利之故,夫君,你来摸摸我们的孩儿,他最近老调皮了,在睡梦当中老是戳我,嘻嘻”
“九儿起来每天都浑身酸软。”美妇娇笑道。
“这孩子真是调皮,让为夫来瞧瞧。”老蚌生珠,枯木逢春,元虹真君捋了捋自己的道须,当即不疾不徐的朝着美妇走来。
就在他正要摸向美妇的小腹之时,蓦然间只见美妇的肚皮竟是裂开一道大口子,一只血淋淋的小手自小腹内探出。
伴随着血手出现的还有阵阵浓郁至极的邪气。
“夫君,伱来看看我们未出世的孩儿啊”美妇将血手从自己小腹内提出,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正殷勤的朝着元虹招手。
一股极度危险的灵觉蓦然浮上心头。
几乎是本能般,元虹真君手中雷光闪烁,打出了一道威能极大的绛宫之雷。
法印转瞬即成,望着床上化为焦黑之色的一具尸首,元虹真君心中惊魂未定。
“好厉害的邪祟,竟然能欺骗贫道至此,看来吾天璇峰确实出问题了,还得赶紧去看一下龙一有没有事才是。”
元虹真君强忍心中悲痛,当即马不停蹄的朝着张龙一寝居之地赶去。
诡异的是,一路之上他竟是在天华苑外再度遇到了明真子等人,他们正僵硬的重复着之前与他偶遇之时的对话,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一次,元虹没有敢继续与这些弟子搭话,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部分弟子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求救之色。
大门推开。
“爹…爹您怎么来了”张龙一疑惑出声。
“来不及解释了,快随我走,莫要出声。”
阳五雷法力寸寸游走张龙一身体,确定了他体内生机仍是活人生气之后,元虹拉着张龙一的手腕便往外飞掠。
穿过院墙,穿过小径,穿过落叶林木,元虹真君于林地间急急而奔,可是今日天璇峰上的密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走不完,根本走不完。
“龙一,咱们…”
虽然夫人死了,肚中孩儿也没了,但是好歹张龙一仍活着,元虹真君心中稍稍宽慰些许,正想低声抚慰张龙一几句,却见自己手中所牵着的哪是张龙一的手,赫然是一根枯枝而已。
“龙一!龙一!”
“何方妖孽,焉敢在我龙虎山放肆,竟是如此戏耍贫道!”
元虹真君怒气勃发,环顾密林四方,蓦然间,他们天璇峰一脉的祖师堂竟是出现在他的面前。
堂内,张龙一急促的呼救之声传出。
“爹,救命啊!”
救子心切,元虹凝视了好似永无尽头的密林一眼,一咬牙,将朱红色大门推开,快步走入。
映目所及坐在正堂的便是天璇峰历代先祖的灵位,祠堂两边,诸多族老宛如泥塑木胎一般列坐,一言不发,胸膛微微起伏。
“族…族老”
元虹真君上前,想要瞧得更真切些,却是见到一根稻草自族老的后背探出。
眨眼间,元虹真君额头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堂堂真君,竟是惊吓得跌坐在地。
稻草,稻草,还是稻草。
他龙虎山天璇峰祖师祠堂内全部族老皆殁,其中甚至包括掌道境界的强大族老,太真子。
“到底是什么阴祟,能够不惊动后山老祖,将我龙虎山天璇峰族老全部扒皮充草”
元虹真君心惊胆寒之际,祠堂内铜钟无风自鸣,诡异道音响彻。
“阴间生出不死树,府内掘出仙人骨。”
“道尊桀桀血流浆,天佛无言肉为脯。”
“天陨地崩黑暗临,永生宴上道果苦。”
“元虹,既见本座,为何不拜”
蓦然间,祠堂内竟是传出一道巨大声浪,声浪之迅之疾,带着诡异邪力,将元虹真君吹拂得眼泪直流,无法直视前方黑气缭绕的人物。
“大胆阴祟,吾心大放光明,岂能拜倒在你这个妖孽脚下”
“道尊桀桀血流浆,天佛无言肉为脯,真是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人境高手无数,更有破限真君等强大高手,你一介阴祟,也敢说此煌煌大言”
元虹竭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面前人物,可是那道身影笼罩在黑气当中,无法瞧得真切。
“嘿嘿,真是蠢货,坐井观天之辈,夏虫不可语冰!”
“本城主当然比不上你们口中的道尊与天佛尊境界的高手,可是大日城主都身化白骨,大日城主可是比你口中道尊与天佛尊还要强大的人物,他都失败了,
我们世界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那么多强大人物,惊才绝艳的人物,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最后却是我一个无名小卒侥幸活了下来。”
黑气翻滚,其内传出癫狂的笑声,笑声肆意而悲伤,黑气内的人物似乎想到了什么前尘往事,忍不住高声嗤笑道,
“本座既然能够来到你们这处世界,就说明你们也被盯上了,坠落与毁灭便是你们的宿命,但是这并不妨碍本座过来狂欢一番,哈哈。”
“愚蠢的虫子,你根本不懂你们面对的是什么,高悬我界十万年的大日之城,那一天熄灭了,再也没有升起。”
“大日城主都死了,他老人家都没有能阻止这一切,就你们这贫弱之地,也敢大放厥词”
“阴祟,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本座在嘲笑你们自不量力啊,你听不出来吗”
“看破不能说破,你以为的真相就是真相吗清醒的人才最荒唐,哈哈,不过像你们这般浑浑噩噩活着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不用感受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
“故弄玄虚,贫道元虹哪怕道行不如你,也不能堕了我龙虎山的威名!”
“阴祟,吃我五雷正法!”
元虹真君目眦欲裂,面对强敌,他冷眸一笑,生死之际竟是豪气干云,想要与面前强敌做生死之斗。
他元虹一生面对强敌,还未曾有过不敢亮剑的时刻。
“诶,看来本座确实是憋坏了,和你这样的小虫子废话什么,张龙一,交给你了,一定要让本座感到愉悦哦,这样本座才会赐予你想象不到的力量,让你杀了那个什么所谓的慑什么来着,对了,慑世纯阳义成子。”
黑影之内传出一阵轻蔑调笑之声,他拍了拍手,一名面色邪异的英俊年轻人竟是从黑影之后走出。
面对元虹打出的恐怖雷法,他大手虚张,猛然一握,竟是将恐怖雷霆全部摁灭。
“龙…龙一”
“爹,你好弱啊,我跟随主上短短时日,不过借用到了主上些许微末力量,修为便已经超越了你。”英俊青年嗤笑道。
“你!大胆!背祖弃宗,龙一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又如何失望能让我杀了义成子吗你们都不帮我,你们都不爱我,那我张龙一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讨回公道,我张龙一只能更爱我自己。”
“只要能够杀了义成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愿意,是无论任何代价。”
张龙一毫不动怒,竟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
“父亲你别急,你看这是什么”
两枚留影玉自张龙一手中飞出。
元虹真君疑惑之间将神念沉浸其中,只见他忽然浑身颤抖,仰天吐出一大口鲜血,面色灰败。
那留影玉上,第一枚赫然是张龙一与他元虹的侧夫人云雨的影像,而第二枚,则是他元虹发疯,将自己的九儿夫人以及腹中婴儿电成焦炭的场景。
“爹,真做假时假亦真啊哈哈。”
元虹真人一声痛呼,仰面倒下。
此刻,他两眼无神,一副道心破碎,一心求死模样。
“有趣,太有趣了,张龙一,你真是个人才啊哈哈,主人很满意今天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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