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之霜砒,吾之桃李。
风秀城外血流漂橹,有人恨得咬牙切齿,自然也多的是苦主与悲悯大城之外无辜惨死百姓境遇之人的同情。
尤其是普通百姓,他们望着城外诸人的惨状,心中并没有多少物伤其类的伤感,更多的则是一种快意。
这是一种基于朴素道德情感上的共鸣与投射,因为这些人今日能够出卖城外的村镇百姓,那么在时机‘合适且必要’的时候,会不会将他们也一同出卖呢?
再者而言,谁还没有几个城外的穷亲戚了?
杀戮仍在继续,天降大雨,冲刷着地面的血渍。
雨水将殷红的鲜血化开,变淡,渗进土壤,直至消失不见。
“好!杀得好,国师万岁,陛下万岁!”
此刻,远方围观观刑的百姓当中一人虎目含泪,那是一名入城的中年壮汉,他于城中做工,却是已经快有半年没有回去过生养自己的小山村了。
平日中每逢初一十五,父母妻子总会托进城的同乡带个口信过来,报个平安,诉说家中幼子之顽劣,这个习惯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断过。
可是,这一次他却是再也没有收到过家里的口信,也不见任何同乡的身影。
“好!杀得好,国师万岁,陛下万岁!”
一人领头振臂高呼,却是如同点燃了一座沉默的火药桶一般,无数人开始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
数以十万计的声浪合聚成巨大波涛,盖过了雨声,盖过了雷鸣,也盖过了道人的孤高诗号。
牛马可不是凭空长出来的,还不都得是爹生父母养的?
蓦然间,那些在城内做工,失去了与家人联系的百姓竟是开始冲击起维持秩序的甲士构筑的防线。
冲击不成,有的则开始扔臭鞋石块,更有甚者迂回一個大圈,冲入刑场,捡起地上一块碎肉,竟是生啖起来。
一时间奉命前来维持秩序的黑甲卫庶军统领不由得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林萝。
他既不敢弹压百姓,更不敢违背军令让这群人冲过去。
他太难了。
然而很可惜,卫庶军统领的求助目光并没有被林萝接收到,因为她此刻内心一直回想着某名魁梧道人的反问。
“他们,是人吗?”
任何话语都没有现场的疯狂场面教学来得振聋发聩。
这一刻。
林萝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回过神来,大手一挥,示意黑甲卫庶军放行。
此刻,易尘早已收手,他立于高天之上,望着有如蚂蚁一般的人,心中也不禁大受震撼。
此刻,国师万岁,陛下万岁之声再起。
大秦国师闻言不由得眼珠子一转,当即开始振臂高呼道:
“陛下万岁!大秦万万岁!”
他很巧妙的把自己摘了出去。
他义成子可是没有枝叶的大树,说他万岁,这是骂谁呢。
还是叫陛下万岁来得好。
练彩衣望着下方的情景,此刻也是神色为之一怔。
等疯狂的众人稍稍平息些许之时,她这才展露威能,以一股柔和但是坚决的气墙将众人分割开来,竟是掏出了第二份秦皇嬴肆的圣旨。
这一份,是嬴肆自己亲笔所写之罪己诏!
…
…
帝皇宫内,嬴肆正在笔走龙蛇,奋笔疾书,此刻,一声浩然雷音划破天空。
嬴肆放下手中之笔,他蓦然抬首,望向窗外。
“月姬,算算时间,此刻练彩衣应该也是到了,不知那儿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有国师和练总司出马,此事定然无碍,不过陛下怎么会想起来写第二封圣旨呢?若是以前,陛下定然是不会写第二封罪己诏的。”雍容女子抱着熟睡的好大儿,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到旁边锦榻之上。
“因为国师,也因为朕最近又有了些许感悟。”
“国师不想朕难做,毅然决定背负这刽子手的身份,朕之气魄岂能不如国师?”
“月姬你有所不知,国师这一杀,比吾大秦招揽了一名破限三重的高手来的收益还要大,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里面的敌人永远比外面的敌人更可怕。”
“那陛下也不用发罪己诏呀,如此做法恐有伤陛下圣明。”雍容女子柳眉一皱,给嬴肆端来一碗香茶。
“是人就会犯错,何况是偌大的帝国,这件事朕自然可以轻松压下,绝对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可是这样不好。”
“天下不是朕一人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猛士身上起了烂疮,朕要做的不是将其遮掩起来,不敢示人,而是挑破烂疮,流出脓血。”
“朕哪怕满身伤疤,可是朕依然是一名猛士,讲清了讲透了,大多数人依旧会称朕为大秦帝皇,些许蝇虫聒噪,济不得什么事。”
刷!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蓦然间嬴肆心头升起一抹明悟。
他再度执笔,这一次他笔走龙蛇,直感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滞涩。
借着闪电之光,宣纸之上,‘祖龙圣拳·天下心’七个大字赫然映现。
“恭喜陛下,悟出祖龙圣拳第六大限,天下心之拳!”雍容女子见到宣纸之上气机流淌,字里行间金光闪现,细观之耳边竟是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她不由得面色大喜!
“月姬,你又错了,这是祖龙五大限当中的第四大限,不是第六大限,这是我大秦绝密,你万万不可对他人提起。”
“啊?陛下之前与那越青萍对战之时不过便已得祖龙五大限吗?”
“你猜当时朕为什么这么说。”嬴肆望着面前的雍容女子,脸上蓦然挂起了一抹莫名的笑容,
“其实朕也没有乱说,第四式朕早已得其雏形,如今只不过再度完善了一番而已。”
“月姬,朕要去一趟大秦祖地,取一件至宝,如今魔人凶狂,局势瞬息万变,朕也等不得那么久了。”
“这些日子大秦事务就拜托夫人你了,若是有不好抉择的地方就押后,等朕回归即可。”
“陛下,此行有没有危险…”雍容女子却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做什么事情没有危险,放心,纵然失败朕也绝对没有性命之虞,如今朕通悟天下心之拳,成功的把握至少有五成,已经值得一搏了。”
“比如国师,你莫看国师修行如此迅速,谁又知道他每一次突破背后担着多大的风险!”
嬴肆闻言顿时面露坚定之色。
人境祖上何其豪奢,人皇当年纵横不败,所向无敌,只要他还活着,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当年魔境之尊乃是一头远古魔龙,不服人皇教化,被人皇生生镇杀,挖出龙珠藏于自身宝库,以符文封镇。
虽然时间流逝,龙珠之精华也逸散了不少,但是所蕴含的力量依旧如渊如狱。
嬴肆得人皇传承之时便早早的将此颗龙珠取出,埋于自身祖地洗练魔气,将其转化为至高无上之圣元。
多年布局,如今差不多是收获的时候了。
——
“啊!深红!”
【深红值:14511818】
易尘心中默念,却是唤出一道虚拟光幕面板,计算着距离下一次真功突破所需的差额。
得九命猫鹰魔之助,这个缺口又被填平了三百四十万深红点。
“诶,修行就得一步一个脚印。”
“虽然以贫道的惊世智慧,想要突破也不是特别难,但是有深红之助,能够帮助贫道少走一些弯路。”
“冥虎魔帅,马上咱们就要见面了!”易尘心中默念。
最后一抹天光消失,夜幕降临。
一道黑色龙舟虚影蓦然隐没夜空,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悄然远行。
此刻,易尘与练彩衣立于舰首,并肩而立。
既然练彩衣已至,易尘自然不会再等明日斩杀后续的‘待杀之人’,而是选择要和那头精通特种作战的冥虎魔帅干一下子了。
毕竟这里才是真正的大生意!
“练道友你放心,贫道有着秘法,已然知道了那冥虎魔帅的藏身之所,此魔有点小聪明,但是在贫道面前毕竟智谋不足,吾观它如插标卖首尔。”
“届时道友你驱动十二金人,组成大阵,将那处地窟困住,围而不杀,替贫道压制其军阵,贫道再与那冥虎来一场生死赌斗,只要他们军阵不动,道友便无须插手。”
“毕竟如今国事艰难,十二金人每一次大动,消耗的资源都不是一笔小数字,就再苦一苦贫道吧~”
“国师,伱…”练彩衣望着身边慷慨豪迈的魁梧道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
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并非如此光风霁月之人,但是此人做出的动作,却是每每出人意料。
之前她还对嬴肆花费如此大代价供养此人有着些许微词,如今看来,简直大赚特赚。
国师有事他是真上啊。
奇峦峰一战她也接到了战报,为了防止战损过大,国师每战必定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单人冲阵,简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
这股架势,你说国师敬爱的师傅死在魔人手中她都信。
疑惑当中,两排大白牙上闪动着一颗白星,却是对练彩衣轻笑起来:“练道友莫要想多了,死斗归死斗,若是那冥虎有什么强大后手,贫道快要打不过了,道友万万不要迂腐。”
“和这种魔人宵小咱们没必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咱们带着十二金人一起上!剁了它的狗头!”
练彩衣:“…”
…
…
话分两头。
深夜,天色将亮,启明星未眠之时。
某处黑暗地窟之内,却是开起了小会。
冥虎魔帅不复之前自负神色,它捏了捏眉心,朝着下方的各级魔人将校冷声道:
“情报大家都看了,这大秦国师是一个狠角色,根据回来送信的魔人所言,此獠约吾三日后决战,如何对敌?”
冥虎魔帅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寂。
最终一名狈首魔人拱手而出,它环顾四方,高声道:“魔帅大人,那大秦国师义成子此人,不简单呐。”
“诸位有没有想过,此人为何要留十名魔人性命回来送口信,按理而言,此人只要留一名活口便行了。”
“为何?”没有卖关子,狈首魔人很快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此人故意打伤吾等派出的魔兵,伤而不杀,竟是要牵制吾等更多的人手!消耗吾等军中疗伤丹药。”
“以小窥大,此人心肠何其歹毒,吾以为魔帅万万不能相信此人的激将之言,免得遭了别人的算计。”
话音未落,狈首魔人的话语便遭到了诸多与会魔人的赞同。
“狈将军,高见啊!”
冥虎魔帅闻言也不由得暗暗点头,狈首魔人之言倒是与它暗中心意颇为相合,不愧是魔人当中难得的智谋之士,它当即道:
“军师,你继续说!”
“魔帅有言,敢不从命!”听到冥虎魔帅的赞许,狈魔一时间信心大增,今日合该它狈魔露脸。
“魔帅,吾等之前战法并没有错。”
“无须大张旗鼓,暗中派魔人渗透,一举控制其高层后,其余的普通修士就是鱼肉了,完全可以像捕鱼一般驱赶围杀。”
“此番九命猫鹰大人折戟,非战之罪,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并非吾等策略出了问题,那些与我们合作的人类,它们更是未来刺向人族的一把尖刀,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不听话了。”
“外出的那些魔人,都是通过传送阵出入,如今进来的传送阵已经被吾等暗中摧毁,有着大阵遮掩,谁也发现不了咱们的踪迹,现在咱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
“等到他们不耐烦了,拖不下去了,那么咱们的机会便来了。”
“魔帅大人,来人境的魔人队伍,可不是只有咱们冥杀军团一只啊!它们自然会制造出动静,替吾等吸引人境高手的关注。”
“以诸位大人的智慧,想来应该明白狈某的意思。”
说到此处,狈首魔人顿时脸上露出一抹坏笑,一副‘懂的都懂’的神色。
“高啊!军师就是军师,确实一动不如一静,流别人的血,替咱们冥杀军团立功,这样兵不血刃的妙计简直太妙了。”一名魔人听得心往神驰,当即一拍大腿,击节而赞。
在狈魔的大方略基础上,众魔纷纷出言,献计献策,很快一份全新的计划便新鲜出炉。
望着手下精锐拿出的全新策略,冥虎魔帅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拖,看谁拖得过谁!
只要再干一票大的,魔池的威能便能再进一步,将空间之门彻底侵蚀,打开一道全新的,稳固的,通往魔境的门户。
“吾得诸位,真是如鱼得水也。”
“来,诸位将军,饮胜。”
“接着奏乐,接着舞~”
最终,高居黑色王座之上的冥虎魔帅一锤定音道。
不知过了多久,觥筹交错间,一道黑色龙舟眨眼即至。
龙舟底部一块黑色底板缓缓滑开,十二名巨大金人迅速落下,隐杀王,金角王,凶虎王,圣听王,镇海王…齐天王,蓝囚王,分列各方,缓缓朝着一处山陵围困而来。
随着他们的靠近,一股强大压制之力蓦然生发,空间被封禁得有如铁桶一般。
“国师,你确定那魔人埋藏之地便在此间?”练彩衣手中拿着一方金色罗盘,接连换了数种秘法之后仍旧毫无发现,她忍不住狐疑道。
“贫道的秘法显示确实如此,这群人藏得很深,应该用了某种手段将自身隐藏了起来。”
“不过不怕,贫道自有办法,道友替贫道掠阵即可。”
易尘此刻微微顿首,他当初之所以搞出十个信使为的就是容错,要是搞一个,那倒霉蛋半途出意外噶了怎么办。
感知着地下力量印记的方位,十二金人齐刷刷抬首,只见道人缓缓伸出一只手掌!
一团七彩光球蓦然生发,开始急剧盘旋,膨胀。
“这…这是什么东西!”练彩衣感受着七彩光球内的波动,心中也不禁露出一抹好奇情绪,这光球虽强,但是以她的修为看来也不过稀松平常。
“道友莫急,让贫道再搓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乍破,启明星早已隐去,道人的怒吼之声在山岭之上盘旋蔓延。
“冥虎,你们已经被贫道包围了,老子日你们先人,投降不投降,给句痛快话!”
此刻,练彩衣望着天际直径上千米的巨大七彩光球,她忍不住檀口微张,面色骇然。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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