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家还在治理四方,着手准备将四村分化,以此来开垦更多的土地时,却有一道消息,自南阳府城传遍全府,那便是乡试!

    清水县衙

    朱振正怡然地听着戏,突然师爷小跑了过来。

    “县尊大人,乡试结束了,今年我们县有两人中了举。”

    朱振倒没多大反应,依旧乐哉乐哉地望着台上,漫不经心地问道:“都是哪家哪户人?”

    毕竟,举人乃是官吏的预备役,尤其是清水县这种偏僻小县,只要衙门有空缺便能为官。

    而且还不是三班六房那种不入流的小吏,都是典史教渝这类官吏起步,甚至还可能担任县尉县丞,成为一县的二三把手。

    当然,大多时候都是僧多粥少。

    他身为县令,自然要好好了解一下,若是新举人有背景,他也可以拉拢一二,若只是穷酸出身,那就候着,老实待在地方当员外得了。

    “一人名为陈庆,出自彭河乡陈氏。”

    朱振一听,顿时兴趣缺缺,所谓陈氏他连听都没听过,想必是个地方氏族。连县城都没涉足,那就没必要在意了。

    “那另一个呢?”

    师爷低声说道:“名为周长安,是周氏族人。”

    朱振一下子坐了起来,狐疑问道:“哪个周氏?”

    台上的戏角也停了下来,生怕惹恼了县尊大人。

    “是西边的白溪周氏。”

    朱振一愣,旋即笑了出来:“好好好。”

    这些年,自从黄氏有人占据了县尉之位,三房六班中便越来越多的人投到县尉麾下。

    这对于他这个县令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要是下面人成了一块铁板,那很容易就把他架空了。

    而那县丞又在那想独善其身,两不相帮。这自然使得朱振很恼火,要不是那老东西经营十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他早就削了老东西的官职。

    现在周长安成了举人,再依靠周家的势力,取而代之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朱振问道:“那周……周长安和周平是什么关系?”

    “回县尊大人,其是周仙师的亲侄儿,而且周长安还是林主簿的女婿。”

    此话一出,朱振脸上的表情就更有意思了起来。

    林若河虽然是一县主簿,但却是被县丞近乎架空,现在他女婿成了举人,怎么可能忍得了这口气。

    果不其然,便有下人跑了过来,低声道:“启禀县尊大人,主簿大人求见。”

    朱振笑着站起身来,朝着台上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说罢,便向着前堂走去。

    而在另一边的县丞衙署,却有一众人焦急地围在一块。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教谕焦灼问道。

    他是县丞一手扶持上来的,乃是其派系的核心,若是县丞倒台了,他日子也不好过。

    其他人虽然也表露着担忧之色,但却个个心思忽动,所谓树倒猢狲散,现在县丞要倒了,他们自然是想着依附个新的山头。

    为首者是一苍颜白发的老者,名为鲁令。他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长叹忧愁,默默地看着周围人的变化。

    他这当县丞当了二三十年,熬走了三任县令,今日倒是要被个毛头小子挤下台了,也是可笑啊。

    但他也知道,朱振早就对他不满了。现在周家出了个举人,而且还是仙族,可以抗衡黄氏,必然会让他退位的。

    但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他又怎舍得权柄,沦为一介草民。

    既然县丞当不成,那就换个位置坐。

    “长宇。”

    那教谕陡然一愣,旋即问道:“我在。”

    鲁令问道:“县里生员怎么样了?”

    这句话使得周围几人脸上微变,鲁令现在突然问这个,看来是没打算与周家对着干,而是想退位当教谕去。

    那教谕年轻的很,而且他对鲁令充满了敬意,自然没听出其中的深意,恭敬说道:“这几年的生员都不错,我那还有名单。”

    “拿来我看看。”

    教谕立刻小跑去拿名单,而鲁令接过名单后,便安抚着让众人散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了,他便迈着步子去寻朱振。

    而他还没走到朱振的堂前,便看到有好几伙人在门外恭候。李氏商号的李牧,白氏商号的白长青,还有一些清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甚至,他还在其中看到了黄县尉的人。

    他脸色更苦涩了一分,消息都没有传开,这些和周家有关系的势力就开始蠢蠢欲动,想攀上周家了。

    毕竟,周长安当了县丞,那不少人都会跟着水涨船高,能在衙门谋个官职什么的。

    而黄县尉派人来,自然是因为黄家前些日子才和周家达成合作,正处于甜蜜期中,所以想着做一波顺水人情。

    鲁令走近时,林若河正好从其内走出来。而林若河一瞧见鲁令,那叫一个扬眉吐气,趾高气昂,昂着头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多年激愤压抑一朝吐出,别提有多痛快。

    鲁令扭头走了进去,等他再出来时,县丞的官印已经交了出去,换成了教谕玉牌。

    这一消息,也如燕子归巢般,传去了周家。

    洛川河上,大江波澜不止,惊涛拍击着两岸,却有一艘大船如履平地地缓慢航行。

    上面有官兵护卫,十余个年岁不一的男子聚在一块,其中有绒毛未褪的少年,更有年过半百的老学究,还有一些风华正茂的书生,但无不意气风发,激昂喜乐。

    中举之前,他们还是默默无闻;现在中了举人,却是名满府城,府君亲自饯行,官船送他们归乡,可谓是衣锦还乡啊!

    他们不少人,已经幻想着回到自己的县乡后,一定要做个好官,让百姓安居乐业。

    陈庆已然醉醺醺,却高兴地举着酒杯朝周长安说道:“长安兄,回乡之后有什么打算啊?”

    周长安笑道:“打算回到族里当个夫子。”

    陈庆却是摇头晃脑道:“当个夫子有什么好的,我们可是举人,要有着报效朝廷的抱负,难道你就不想当官,让百姓日子过得更好吗?”

    周长安只是笑着,并没有回应。

    陈庆见周长安这样,顿时有些无趣,扭头和别人聊去了。若不是知道周长安也是清水县人,想着同乡亲近一些,他也不会这么热情。

    短短几日的寻欢作乐,歌赋诗会,船上这些新举人也熟络了不少,有些还扬言等日后为官了,就安排两县商贸互通共利。

    随着官船的航行,也抵达了一处处渡口。

    “周兄,陈兄,有缘再会。”一个书生拱手告别,随后便下了船,而那渡口已然有人在等着他,而且还有一辆挂着大红布的马车。

    陈庆羡慕地说道:“也不知道我们到清水渡时,会不会有人来接我们。”

    “应该会有吧。”周长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道。

    “我跟你说,一定会有人来接我的,必定是两三辆马车。”陈庆骄傲笑道,他相信,自己中了举,族里绝对会极其隆重地来接他。

    周长安身侧的两个家丁却是努了努嘴,要不是四少爷不让说,他们真想把自家名号说出来吓吓陈庆。

    周长安笑道:“那我可要沾沾陈兄的福光了。”

    陈庆却很是受用,脸上笑得格外灿烂。

    清水县极为靠南,等到靠近清水渡时,船上的举人已然只剩周长安两人。

    陈庆遥望渡口,却看到乌压压一片,更是张灯结彩,远远就听到了欢呼声,好不热闹。

    “看来陈兄的族人来接陈兄来了。”周长安笑道。

    陈庆自然也看得出来不对劲,自家只是个乡下氏族,怎么可能搞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来迎接周长安的?

    他疑惑地问道:“敢问,周兄出自何家?”

    一侧的家丁却是喊道:“我们来自白溪周家。”

    陈庆整个人愣在原地,哪怕他这些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也听闻西边出个仙族周家,想到这些天自己的张扬,顿时脸色变得极其苦涩,更气恼自己怎地没有抓住机会巴结一二。

    砰!

    陈庆还想说什么,官船便已停了下来,船体轻微摇晃,使得他险些站不稳。

    “周枣,周林,拿上东西,我们回家。”

    周长安笑着,便沿着甲板下了船,几个家丁急忙跟上。

    他一下来,便看到外头站着许多官差衙役,更是牵着大红骏马,远处还有许多县城有名商号的棋子,更有一个短须华服青年站在最前头,身侧还有个沉闷的持枪俊俏少年。

    周长安望着周长河以及周玄崖,眼眶也微微湿润,道:“大哥,玄崖,我回来了。”

    周长河笑着拍了拍周长安的肩膀,喊道:“好样的。”

    一个小吏弓着腰跑到周长安前,手中举着一个托盘,口中恭敬说道:“县丞大人,这是您的官印。”

    周长安疑惑不解,还是周长河笑道:“接着吧,这就是给你的。”

    周长安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将那官印拿起。

    远处,一众官吏民众大声呼喊道:“恭迎县丞大人。”

    而陈庆一下船,便被这山呼海啸惊住了,更是胆战心惊,周长安竟然一下子成了县丞!

    “来,三弟快上马。”周长河拉着周长安走到大红棕马前,将其托上马背。

    官吏开道,百姓随从,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向县城方向行进。

    等到所有人离去,陈庆这才看到极远处的自家马车,闷闷不乐地走上前。

    马车前恭候的小厮急忙上前,卑微地赔笑道:“老爷,方才官爷不让我们靠近,这才停在了这里。”

    陈庆想发作,但最后还是无奈地坐了上去。

    “回家吧。”

    望着前头浩浩荡荡的队伍,他心中五味杂陈。

    同为举人,周长安一下子成了高高在上的县丞;而他回乡,还得让各村的氏族以及乡官举荐,才可能混个乡官县官,妄他还在周长安面前扬言,真是可笑啊。

    心中的无尽苦楚,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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