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果然下起了雨。
窗外狂风呼呼的吹着，树枝摇曳，沙沙作响。一道闪电划过，几乎快要将整个夜空点亮，紧接而来轰鸣的雷声跟着响起，眨眼间，倾盆大雨霎时间倾注而下。
林九吹了灯，如今他的脑子乱如一团浆糊，再大的雷声都传不进他耳朵里去。
他躺在床上，试图思考今天晚上发生的荒唐事。想不明白，他翻了个身，怎么会这样呢。
想想阿强阿德他们说的那些玩笑话，感情都是真的，他们都看出来，自己竟然没反应过来。
他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知道男人也会喜欢男人。
可是宋玘能喜欢自己什么呢。
我只会捉鬼，样貌也不如别人好看，他真是瞎了眼了。
雨声哗哗不停作响，林九隐隐听见一阵拍门声，仔细听去又像是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他掀开被子的手又缩了回去，重新躺下。
“有人吗！有人吗！”
林九立马翻身坐了起来，真的有人在拍门，他点了灯，打开门走出去，发现阿强阿德也走了出来。
阿德撑着伞跑去开门，将一个淋的浑身湿透的男人接进堂内。这人身上披着阿强给的帕子，抱着一盏热茶止不住的发抖，哆嗦着惨白的嘴唇不停道谢。
男人高瘦，单眼皮，戴着一副圆片眼镜，一副书生模样，看上去弱不禁风。
他抖着身子，自我介绍说是南下来寻亲的，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不曾想半道上就下了大雨，走到村子里远远看见只有义庄里还亮着灯，只能前来冒昧打扰，祈求能够收留一晚。
林九坐在上座，听了默不作声，垂着眼帘盯着地板，阿强却问：“你大晚上赶路啊？”
书生抱着湿透的包袱，腼腆一笑，“身上的盘缠被人摸了，我打听了说郊外有间小破庙可以留宿，没想到还没赶到那里就开始下雨了。”
阿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阿德见他茶水见底，又给他倒了一杯，他忙递杯过去，低声对阿德说了声谢谢。
坐了许久，林九才开口问：“你可知道你要找的亲戚在何处？”
见主人家开了口，书生连忙放了杯子，站了起来说：“还没呢，只知道他在南方发了财，我家道中落，他叫我来投靠他。不过我前些天才写了信问他地址，用不了几天应该就会有回信了。”
阿德奇怪，“他地址都没给你，只告诉你在南方，你一句话不说就跑来了？”
书生一听，更不好意思了，埋下脑袋去，小声说：“我被人催债催的紧，他说要考验我的决心，先叫我下南方来，到了南方再给我地址。”
林九听着，看来他是一些难言之隐不能说出口的，林九也不打算问。他看上去一派严肃，面无表情，叫人不知城府，实则是他的脑子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依旧想着宋玘的事。
突然，他跪了下去，朝林九爬去两步，一脸真诚，“九叔，您好心收留我几天吧，我现在无路可去，身上又没钱，只要信一到我立马就走，这段时间我就给您在义庄干活儿就行，求求您了。”
这一动作叫林九突然回神，连忙站了起来，蹲下去扶他。
正巧外面一道天雷又劈了下来，响声让所有人吓了一跳，林九抬头看向外面，宋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边，一身单衣穿的松松垮垮的，正面无表情看向里面。
视线相对，林九下意识松了手，站了起来后退两步。
林九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轻咳一声回到位子上坐着。
书生一愣，回头去看才知道还有一个主人家，他对上门外面容冷肃的男人的目光，后脊一寒，只觉得更冷了。
林九清了清嗓子，揉了揉太阳穴说：“既然如此，你就先在义庄留宿几晚吧。”
大晚上的，又是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人家都跪地祈求了，林九总不好一口回绝。
话音刚落，门外的宋玘收回视线，转头离开了大堂。
书生连连道谢，惊喜不已。
阿德带他去空的客房，路上，见他一直抱着湿哒哒的包袱，好心伸手提出帮他拿着。
书生一惊，躲过他伸来的手，扯出一抹笑容来，“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阿德笑了两声，也不在意，领着他去了最里的一间房，这房间相对来说较小一点，靠着院墙，不过书生听了却没在意，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说有地方住已经是他走了大运了。
途经宋玘的房间，他房里已经熄了灯，阿德嘘了一声，示意书生不要发出动静吵到屋里的人。
“我的妈呀！！”
阿德吓的叫了起来，他原本只想转过头去看一眼，没曾想宋玘虽然熄了灯，但是并没有睡下，阿德转头看去时他正好站在窗边，默不作声看着他们二人。
宋玘淡淡瞥他二人一眼，关了窗。
书生没被宋玘吓到，但是却让阿德的喊声吓了个半死。
“他他他，他是……”书生紧紧挨着阿德。
阿德拍了拍小心脏，打断他说：“哎，我可好心提醒你，在这里你惹了我师父都最好不要惹他。”
书生问：“为什么？他是谁？”
阿德推开门，掏出火柴擦亮点了灯，对他说：“他很凶的！”
阿德也不过多解释，打了个哈欠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书生早早就爬了起来，清晨时候雨已经停了，他还不知道有什么活儿需要他去做，站在走廊下等着主人家起来。
正巧碰到宋玘出来，想起阿德昨晚上的嘱咐，他腼腆一笑，立马低下脑袋贴上墙壁让开他。
宋玘觉得这人奇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有搭理，面无表情从他跟前走过。
吃早饭时，整个饭桌陷入死一样的迷之安静，谁也不说话也不敢说话，除了书生，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师父又和宋玘吵架了，这两人不说话是没人敢去触霉头的。
倒是宋玘无所谓，他捧着一碗粥，频频抬头看向林九，对方只是低着头，眼也不抬，自顾自享用自己的早饭。
自从昨晚上他将心思坦白了后，林九想了一晚上没睡着，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早饭吃到嘴里都食之无味。
他想的出神，不知道宋玘一直盯着自己，放下碗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眼里，林九一愣，抿着唇移开了目光。
书生才没空察觉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他饿了多日，桌上只顾吃，狼吞虎咽，一点没停下。
林九盯着他问：“你的盘缠被偷了，这些天你怎么吃东西呢？”
书生放下手里的馒头，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道：“正巧呢，这两天才赶到镇上，一个姓季的老爷这几天里一直在街上施粥发馒头，我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呢。”
一旦有人出了声，桌上僵硬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阿强嘶了一声，说：“季老爷？那个季舍妄？师父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去施粥啊？”
林九点了点解释说：“是我和他说的，平日里以司见秋的名义多做些善事，替他多积些德。”
阿强问：“这样也能替他治病？”
林九说：“当然不能，我为让他有事情做而已。”
“哦。”阿强应了一声，忽然又抬起头问：“那我们多做些善事，也能帮师父你积德吗？”
此话一出，林九看见宋玘立马看了过来，他真想把阿强的嘴给撕烂。他顶着宋玘的目光，看似是说给阿强听，实则是说给宋玘听。
“用不上替我积德，我平生所做的事已经积的够多的了。我之所以让他这么做，是因为他二人过去犯了错，需要这么做，而我不需要，所以不用替我积德。”
林九看见宋玘失望的收回了视线，他松了口气，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答了是，宋玘能够立马跑到大街上去学着施粥发米发馒头。
“对了，昨天土地庙建成，镇长说今天请客吃饭。”林九突然说道。
阿强闻言，开心道：“好耶好耶，下午大家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宋玘开口，省得过去了让他不自在。
本以为听到这句话他会松口气，没想到林九反而眉头一皱看了过来，“好好的为什么不去？”
阿强阿德也懵了，平时他不是最喜欢跟着师父一起了吗，怎么今天又不去了。
宋玘放了粥，“我不在的话，你可以玩的轻松一点。”
林九反应过来了，他大概率可能是在闹脾气，他倒是下意识的想哄，转念一想到昨晚的亲吻和表白，又忍住了。
也说：“好，那你留着看家吧，甭去了。”
一整天里，林九和宋玘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反而书生从阿强嘴巴里得知了林九是个道士，又是惊奇又是崇拜，缠着他聊了一天的道术易经、五行八卦。
反正没什么事情，阿强阿德又去衙门了，他脑子现在一团浆糊，不想再思考宋玘的事了，索性待在书房里和书生聊了一个下午。
难得有人对茅山术感兴趣，林九倒是很乐意讲，要是平日里阿强阿德也像他一样听的进去就好。
宋玘满脸不开心，这个书生的气味更是难闻，比当初季舍妄的味道还要呛鼻，他不乐意看到林九和他呆在一块儿。
林九和书生谈的开心，直到阿强阿德从衙门里回来了，大喊大叫着要去吃饭，他才和书生结束了话题从书房里出来。
林九收拾好，路过院子里站着的宋玘，对他说：“晚上回来。”
“哦。”宋玘站着不动，远远目送他们三人出了门。
阿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师父，真不带他？”
林九没回头，他不愿意和自己出去，心里也憋着气，“他自己不要去的。”
阿强又回头看了一眼，正逢宋玘鼓着腮帮低下头去，一副被丢弃的可怜巴巴的样子。
“师父，你的小狗要伤心了。”
林九一顿，刀他一眼，“你的嘴会不会说话。”
阿强捂嘴，我又没有说错，他本来就是狗妖嘛。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听他一讲，林九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大门慢慢被书生合拢，门缝中，宋玘低着脑袋，没有发现林九回头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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