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偌大的甘露殿内,只有李世民和李泰这一对父子。
他们一个端坐在玉阶之上,“专心致志”地批改着奏疏;
一个跪伏于地,沉默不语。
大殿内静悄悄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距离午宴结束,或者说距离秦明和长孙皇后离开甘露殿,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而在这段时间内,
父子两个就一直保持着现在的动作,谁也没有说话。
在这凝重的氛围中,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
半晌后。
李世民合上手里的奏疏,目光从手中的奏疏上移开,淡淡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泰。
他的眼神里既有帝王的威严,漫不经心地问道:
“青雀,你可知错?”
李世民的声音虽不高,却足以让整个大殿为之震动。
李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大殿内又是好一阵沉默。
半晌,
李世民见李泰迟迟不搭话,双眼一眯,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狠狠一拍桌子,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笔墨都微微颤动。
“越王,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敲击在大殿的空气中。
李泰打了寒颤,猛地抬起头来,
“谁出什么事了?”
李泰眨巴着迷茫的小眼睛,四处观望,视线最终落在了暴怒的李世民身上。
他咽了咽口水,一副娇憨蠢萌的样子。
“父皇,有何吩咐?”
此时的李泰,额间沾着几缕湿发,满头大汗,嘴角还挂着一串晶莹的口水。
再配上他那蠢萌蠢萌的小眼神,简直就是山野里的痴傻儿童,哪有半分亲王的气度。
李世民一看便知李泰这是刚刚睡醒,
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心中怒火更甚,但随即又被无奈所取代。
只因,今日午宴之时,李世民就发现,李泰今日的气色很差,黑眼圈极为浓厚,很显然昨晚在秦府并未睡好。
这也从侧面验证了李世民的猜测:
月婵的那封密信有水分。
此时,李泰也发生了身上的不妥,于是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叩拜道:
“儿臣殿前失仪,请父皇责罚。”
李世民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动。这才缓缓开口道:
“昨晚没睡好?”
李泰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
“回禀父皇,妹秦府上的床榻比较硬,故而儿臣昨夜没有睡好。”
李世民微微颔首,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道:
“昨天,他不由分说,将你关进柴房,你心里对他可有埋怨?”
“朕和你母后明知,他私自扣押你,不仅不责罚他,还敕封他府上的妾室,你可心存怨怼?”
闻言,刚刚睡醒的李泰,轻轻摇头,缓缓道:
“明哥儿关押儿臣,也是为了儿臣好,儿臣不仅不怪他,反而对他心存感激。”
李世民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目光中透出一丝意外。
“哦?说来听听。”
李世民的声音依旧低沉,但语气中已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分好奇。
李泰见父皇似乎有所缓和,便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儿臣知道,明哥儿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昨天他和山东士族商议之事颇为重要。”
“以儿臣的身份,不适合掺和到其中。”
李泰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继续说道:
“儿臣身份特殊,若是在场,恐怕会令秦明和山东士族之间的商议变得复杂。”
“因此,他将儿臣暂时安置在柴房,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儿臣明白这一点,故而并无怨言。”
“此话怎讲?”
李世民听罢,目光微微一凝,故作疑惑道:
“为何你在场,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李泰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整理一下,和秦明提前准备好的说辞,缓缓答道:
“他说,山东士族想要借此,给父皇和太子殿下制造一个假象。”
李世民闻言,眼神闪烁,顿时来了兴趣,好整以暇地问道:
“什么假象?”
李泰偷瞄了一眼李世民,硬着头皮说道:
“一个山东士族会支持儿臣上位,与太子殿下争夺储君之位的假象。”
李世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穿透李泰的心思。
他继续问道:
“他们为何要制造这样的假象?”
李泰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镇定,缓缓说道:
“山东士族希望借此机会,让太子殿下对儿臣产生猜疑,从而在朝中制造混乱,以便他们从中渔利。”
李世民微微颔首,目露沉思之色,显然对这套半真半假的说辞,信了大半。
沉默片刻后,李世民凝视着李泰,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错失如此机会,不觉得可惜吗?”
李泰闻言,浑身的汗毛倒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但他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目光坚定地迎上李世民那锐利的眼神。
“父皇,太子殿下与儿臣一母同胞,手足情深,儿臣从未有过争夺储君之位的念头。”
“秦郡公此举,虽然令儿臣一时不便,但却是为了维护皇家的稳定与和谐。”
“儿臣深知,朝堂上的纷争和猜忌只会给大唐带来祸患,因此对秦明的做法不仅没有怨言,反而心存感激。”
李世民闻言,眼神立马变得深邃。
他沉默片刻,缓缓起身,走到李泰身边,亲手将其扶起,语气温和道:
“我家青雀,终于长大了。”
“你能这么想,为父倍感欣慰。”
李世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轻轻拍了拍李泰的肩膀,继续说道: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府休息吧。”
李泰感受到父亲手上的温度和力道,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恭敬地低头谢恩,声音中带着一丝诚恳:
“儿臣遵命,多谢父皇体恤。”
言罢,李泰转身欲走,却因为跪得太久,加之刚才的神经一直处在紧张状态,故而刚刚抬脚便是一个踉跄。
李世民见状,伸手将其扶住,轻笑一声,状似无意地问道:
“那个臭小子也真是的,把你关进柴房也就算了,竟然连张床也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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