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薄落津之约
听着刘备的询问,李基笑着答道。
“北中郎将所说的非是邀请玄德兄前往漳水赴约,而是已然告知了北中郎将下一步的谋划,且也给我等出了一个难题。”
谋划?
在场之人的表情都不禁有些茫然,然后纷纷看向着卢植所回复的竹简上那简单的一句话——【漳水,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师欲与弟子会。】
“这怎么看,似乎也只有一个简单的时间地点。”
张飞挠了挠头,只觉得似乎有点长脑子的发痒,说道。“子坤先生,你就别打哑谜了。”
“哈哈哈……”
李基朗声笑了出声,伸手拿起那竹简卷了起来,说道。
“诸位请看。”
随即,李基将那竹简放进了布袋之中,重新再拿起红绳将布袋前后两头扎了起来。
霎时间,刘备与关羽的脸上均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而稍等了片刻的李基,留了几分给刘备、关羽的思考时间,这才接着说道。
“北中郎将所回信之内容,不仅在于竹简之内,还在竹简之外!”
“此布袋,非布袋,而是漳水也!”
李基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布袋,然后又朝着前后扎着的红色绳子,说道。
“大汉属火德,汉军乃红色,前后扎于布袋,布袋之内则是五月初五的时间,再兼之泛黄的竹简,诸位可懂否?”
顿时,刘备忍不住抚掌大笑道。“备,懂矣,原来玄妙在此!”
关羽也是丹凤眼睁大,喃喃道。
“师欲与弟子会,原来所说之会,并非是相会,乃是会流围猎之意,意欲将黄巾当做漳水之鳖,一举擒获!”
唯有张飞,还有些慢了半拍,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解读出来的。
至于同样在大帐之内的夏侯博,对于兵法韬略却是一窍不通,似是有些明悟,却又有许多地方不解其意。
随即,刘备回想起一开始李基所说,问道。“子坤,那卢师所出的难题又是什么?”
“云长所说的会流围猎,倒也不错。然,我等如今身处高邑,与漳水可颇有段距离,并且中途还需经过巨鹿……”
顿了顿,李基走向着地图,说道。
“更重要的是,我等去漳水,还需考虑抵达漳水河之后,是否会被巨鹿自背后出兵前后夹击,届时我等可反倒成了漳水之鳖了。”
“因此,北中郎将所处之难题,正是欲问我等:能前往漳水否?”
刘备闻言,拿起着刚刚李基所写的竹简,念道。
“薄落津,戌时后,弟子静待师携客至。”
……
“薄落津,戌时后,弟子静待师携客至。”
广宗县的汉军大营之中,卢植念着竹简上的内容,那威严且儒雅的脸色都产生了些许变化。
随即,卢植起身走到了身后的地形图,眯着眼,手指沿着漳水河寻找了起来,然后停在了一个名曰:“薄落津”的渡口停了下来。
卢植沉思了良久后,那已显老态的脸庞都似是容光焕发了起来,道。
“妙!正是此处,合该是此处,看来玄德已懂吾意,且也是万分自信。既然如此,老夫也当不甘于人后,毕其功于一役!”
一旁站着的宗员闻言,眼睛不禁流露着震惊之色。
围困广宗,以磨太平道人心,乃是此前卢植亲自定下的战略。
“卢公,莫非是准备决战乎?”
顿了顿,宗员接着说道。
“然,此前卢公不是压着麾下众校尉的战意,挖掘壕沟,围困广宗,意欲以最小伤亡的方式使黄巾自行溃败。”
“此一时,彼一时。”
面对着作为副手的宗员疑问,卢植耐心地开口道。
“此前对广宗只围不攻,除却拿下广宗的代价过大之外,且黄巾贼人兵力终究远在我等之上,即使攻破广宗,黄巾也大可从容退至巨鹿。”
“因此,自然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顿了顿,卢植的脸上露出着一丝笑意,大有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气度说道。
“然而,今有玄德屯军于高邑,且其有自信可横跨巨鹿郡抵达漳水拦截黄巾贼人,袭其后,老夫当一试之。”
事实上,卢植并非此前没有考量过分兵一支绕于广宗之后,断其与巨鹿之间联系。
然而,广宗城至巨鹿城一带,均是真正意义上属于太平道的控制区域,且广宗一带亦不知道散布了多少黄巾探子。
因此卢植就算有意分兵,也根本瞒不过黄巾探子。
再者,卢植如今所掌握的兵力也不足两万,自然不也会轻易做那等将弱势兵力继续分兵的凶险之举,否则未免没有被黄巾分而破之的可能。
而刘备所率的六千左右士卒,在卢植看来无疑是出乎了双方预料的奇兵!
更重要的是,刘备所率大军身处的位置太过于重要了。
且经过这来回的书信交流,刘备已经向卢植证明了具备堵住黄巾贼人退路的可能。
宗员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卢公,若是此计不成,若是那刘备令卢公失望不能及时堵住黄巾退路……”
卢植闻言,忍不住一笑,拍了拍身上那脱桨简朴的袍子,问道。
“宗将军多虑了,纵是玄德一部不能赶至薄落津,我军后续又有何损失?我军后续又该如何自处?”
顿时,宗员有些愣住了,半晌才答道。
“若是士卒损失不大,将渡漳水,攻困巨鹿;若士卒损失较大,则与黄巾隔漳水对峙,整顿大军,以待后援。”
“没错。”
卢植点了点头,显然早就已经考虑过最差的状况,说道。
“虽老夫之前颇为不喜不惜代价拿下意义不大的广宗县,但老夫亦听闻朝中有了不少关于老夫久攻广宗不下是别有用心的流言。”
“故以此举最差,亦算是给朝廷一个交代。”
宗员心悦诚服地说道。
“卢公用兵,立于不败之地也,宗员拜服。”
对此,卢植挥了挥手,命令道。
“传令下去,各部校尉即刻过来议事,需提前开始准备如何将我等的客人从广宗邀请前往薄落津了。”
说罢,卢植的脸色也是一凝,在宗员亲自下去传令之后,整个人也是陷入着深思之中。
此计说来也简单,不过是请君入瓮,再断其后路罢了。
然而,若是想要让此计功成,不管是卢植一部,还是刘备一部所需要面临的难题都可谓极多。
沟通的不便……
信息的滞后……
让卢植与刘备只能提前商定一个时间地点,然后双方各自行动,稍有偏差便是功败垂成!
故以汉武帝时期,“李广难封”并不是汉武帝刻意针对李广。
而是李广这个逼,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军迷路,每次都做不到及时抵达既定计划地点,换做谁都要绷不住,骂上好几声猪队友。
也就是“大汉双壁”猛得一批,每次对着匈奴都是乱杀,否则一旦兵败一次,李广绝对要负责背大锅,以“贻误战机”之名直接斩首都不是不可能的。
而此刻,刘备一部所需要做到的,无疑是如何穿过巨鹿抵达漳水河渡口之一的薄落津,且不会被巨鹿的黄巾前后夹击之余,还需要堵住广宗方向而来的黄巾,堪称凶险!
至于卢植,所需要做的,则是如何将广宗黄巾准确地“邀请”至薄落津方向其,所需面临的困难绝不在刘备一部之下。
只是,就如同刘备与李基都信任卢植能够做到此事,卢植亦相信刘备与那神秘高士同样会抵达薄落津,不至于白费功夫。
……
随着夏侯博再一次带回卢植所书的竹简,其上仅有两个字——“大善”。
这一刻,纵使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备,脸上亦是多了几分兴奋。
人生在世,尚有比在恩师面前装杯更值得怡然自得乎?
当然,刘备并非是单纯为了这等肤浅的想法而兴奋,但不可否认刘备同样也有着这部分的人性。
且,这也是在恩师面前自证成长的时机!
刘备首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曾经在卢师面前听讲亦只能跪于一角似喽啰,如今已然将与卢师围猎于漳水。
人生如此,快哉!
不到二十四岁的刘备心中豪气顿生,坐于营帐主座之上,看着下方依次而坐的李基、关羽、张飞、夏侯博,开口道。
“诸位,吾在此说上几句,此番我等将与卢师围猎于漳水,意在断广宗黄巾之后路,一举擒获妖道张角。”
“如若功成,黄巾之乱由此平定!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亦是此刻!”
这一番充满了感染力与大义的话语,当即就让营帐之内的气氛热烈了起来!
关羽那本就有如重枣的脸色似乎润得发亮,张飞则是怒目圆瞪之下鼻子呼呼地往外喷气,就连夏侯博亦是被感染了桃园之义似的,恨不得当场以额触地表明心志。
唯有李基,依然是那平淡儒雅的表情。
开玩笑!
虽说刘备在后世被不少人誉为“大汉魅魔”,一言一行之间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染力,但这种口号话术显然还勾不动李基的心志。
归根到底,在李基看来则是刘备此刻还太年轻了,所奉行的思想太过于广泛空洞,远远还没有自成体系,蕴含特定的精神内核。
这一点,尤为重要!
比如达瓦里氏,又譬如让美丽国再度伟大……
而类似于让刘备这位“大汉魅魔”再度升华的口号——“复兴汉室”,才让刘备天生在他人眼中就具备着一种正确、光辉、大义。
只可惜,此刻汉室可还没有真正衰落,当今天子还活生生地掌握大权,刘备自然也就还没有萌生“复兴汉室”这种肩负延续数百年之大汉的念头。
这个时候喊“复兴汉室”,那估摸着跟“清君侧”的口号也没多大区别。
当然,也别以为在汉室衰落之后,“复兴汉室”这个口号是随便一位汉室宗亲都敢喊出来的。
刘焉、刘表、刘虞、刘璋……
汉末割据一方的汉室宗亲不在少数,他们也有资格喊,但他们却是没有勇气喊出来。
因为他们打心底就没有萌生过这种大勇气,也深知自己的行为做不到与“复兴汉室”相匹配,就算打出“复兴汉室”的旗号,也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所以,在此刻的李基眼中刘备还是太嫩了,嫩得在主观上还勾不动李基的心志。
基,颇喜成熟的!
而刘备的目光显然总会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李基,发现李基依然是那风轻云淡的神色,心中顿生一丝无力。
时常在李基面前“开屏”的刘备,总觉得难以动李基之心志。
假如不是刘备自离开涿郡之后,又用夏侯博练了练手,让夏侯博为之拜服愿效死力,刘备都不禁再度怀疑自己的问题了。
随即,刘备定了定心神,表情一肃,开口道。
“接下来,我军调度……”
说到这里,刘备骤然卡壳,这才反应过来行军前往薄落津所需要进行的调度安排,自己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不过,刘备仅仅是略微沉吟了一下,就非常自然流畅地接着说道。
“就交给子坤进行安排,全军上下包括我在内,皆不可违子坤之令!”
“违者,斩!”
刘备沉声地喝了一句,甚至将腰间佩剑都直接摆在了桌案之上。
对此,在场的关羽、张飞、夏侯博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反倒是李基莫名地觉得有些怪异与不妥。
等等,我似乎还没有正式答应加入刘备的麾下吧?
所以这种都还没有领证,就先一步同居,还将家里财政大权什么都理所当然交出来的感觉是什么鬼?
李基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备,回应李基的则是刘备那充满了信任的笑容。
……
李基。
也就幸好在下不叫司马基,否则玄德兄怕就得知道什么叫当街弑君。
随即,李基收敛心中杂念,略微沉吟了一声,阐述道。
“诸位想必亦清楚我军前往薄落津的目标,乃是堵住自广宗撤退的黄巾。”
“而欲达此目的,我军所需做的不仅仅是需要自巨鹿城周边穿过,最重要的一点无疑是如何避免被巨鹿城黄巾一路追击,反被夹击于薄落津。”
“届时莫说是阻拦广宗黄巾一部,被夹击的我等所面临的困境乃前是漳水,后是巨鹿,纵是插翅亦是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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