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李基险些绷不住。
凡是记载于锦衣司的事情,李基就少有不知道的。
当时刘备暗中指令夏侯博教训郭图之时,李基确实毫不知情,且李基也不会在意那种小小的挑衅。
只是,李基事后通过锦衣司的记录,对于此事自然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此,李基骤然感觉刘备表面黄得一批,实则内心多少也是有些黑的,肯定是被贾诩多少教坏了一点。
当然,这个黄指的是大汉正统与仁德。
不过幸好李基好歹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政历练,对于表情管理已然是相当到位,还不至于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而听着刘备的询问,郭嘉略微沉吟了一下,脸上却是多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道。
“族兄自吴郡返回家中后,便视此去为奇耻大辱,绝口不提细节,且紧闭家门不见客人已有数月之久。”
“初始,在下还以为是族兄饱受打击,后续有一些流言传至颍川,方知族兄似是在城中遇贼人袭击出了什么意外。”
“唉……”
刘备叹息了一声,道。“对于公则之事,备亦是万分遗憾且引以为鉴,后续已对吴郡治安多加严控,所为的便是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顿了顿,刘备接着开口道。
“如若可以的话,还请奉孝可向公则传信,望其再至吴郡,备当略备薄酒以做此前有贼人冲撞了公则作为赔礼。”
“好。”
对于在自家那位向来自视甚高的族兄的伤口上撒盐之事,郭嘉可谓是毫不推辞。
纵使是大汉第一大族皇族刘氏,也多的是旁支沦落到耕田种地为生,因此颍川郭家内部自然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主脉旁支之间的矛盾亦是甚大。
类似于郭嘉这种,尽管依然是颍川郭家的一员,实则却是一个旁支中的旁支,与普通的寒门无异,便是读书的资源也需要自行游学去获取。
因此,郭嘉此次及冠离家游学,实则便是连父母留下的几分薄田都变卖了换取路费,几乎跟郭家完全断了联系无异。
刘备亦是颇有些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所以看似在郭图伤口上撒盐的话语,实则反倒是拉近了与郭嘉的距离。
在一旁听着的李基目睹了全过程,心中不禁再一次惊叹于刘备与人拉近距离于无形之中的那种魅力。
寥寥几句之间,便是让郭嘉不知不觉中与刘备多了几分似是朋友般的亲近。
“不过适才吾观奉孝所挂之物上书写有破山越之妙策,备斗胆请教之,还请奉孝赐教。”
刘备提及此事之时,端是认真地向郭嘉行了一礼,完全不在乎郭嘉未有名声且也只是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郎。
对此,便是郭嘉都吓了一跳,没有料到身为一郡郡守的刘备如此礼贤下士,这让郭嘉回了一礼之余,道。
“在下恐怕要让刘府君失望了,若是当下便要求策,那恕在下未有良策。”
刘备闻言,微微皱眉,道。
“莫非是奉孝嫌弃备不够诚心乎?”
“备欲求良策,非是为了一己私欲,亦非是为了军功,实乃是为了保护吴郡百姓免遭山越所侵扰也,且备亦必定如实向朝廷禀报奉孝的献策之功,绝不敢私吞一丝一毫的功劳。”
“备愿以列祖列宗立誓,人神共鉴之。”
这坦然又仁义的话语一出,原本一心只为了李基而来的郭嘉也是忍不住正色地看向刘备。
‘真乃仁德之君也……’
郭嘉心中暗自赞叹不已。
此前郭嘉身处颍川之地,倒也听闻过许多关于刘备仁德的传言。
只是在智者眼中,往往许多仁德之举未必就没有包藏祸心或者别有目的。
然而,令郭嘉没有想到的是亲自与刘备一见之下,其人果真有着令人心折之魅力。
甚至,让郭嘉下意识萌生了几分与之共创大业的念头。
不过,郭嘉的目光一转之间,看向站在刘备身侧脸上似是有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气质尽显温润沉稳的李基。
这个念头又几乎是瞬间又被郭嘉给压了下去。
以着传闻之中刘备对李基的信任与看重,恐再难有人在刘备麾下地位能与其比肩。
自有傲气的郭嘉,所欲做的便是谋主,岂能屈居人下?
纵是为刘备效力,郭嘉的底线亦是李子坤主政,由他主谋,各司其职。
数个念头自郭嘉的心中浮现,转而冲着刘备正色道。
“刘府君,此刻在下心中确无良策,但倘若刘府君相信在下,让在下随军南下。届时,在下腹中自有妙计反掌可破山越。”
好一个狂生!
好大的口气!!!
刘备尚未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在刘备与李基左右护卫着的夏侯博与徐盛便忍不住眉头一皱,对于眼前这个稚嫩士子的狂妄心生不喜。
纵是子坤先生尙未有过这等狂言,这士子又是何来的底气在主公与子坤先生面前大放厥辞?
不过夏侯博与徐盛皆是沉稳之人,主公在前,自是不会做那等越俎代庖之事,仅是忍不住冲着郭嘉怒目而视。
对于那两道射过来满是质疑的目光,郭嘉自是毫不在意。
不过,莫说是夏侯博与徐盛,便是刘备的判断也是或许郭嘉才学不凡,但这等狂言多有夸张之处。
在刘备的心中,论治政设谋,世上早已无人能出子坤之右。
便是连李基尚且觉得或吴郡南部局势有几分棘手之处,这一位刚刚及冠的少年又有何能可以轻易解决?
而郭嘉自知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于人,故以拱手朝着李基开口道。
“子坤先生之名,在下早有耳闻,不过阁下宣称以‘四渡红水’度量天下英才的用兵之能,确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且不说子坤先生亦不过是占了自设沙盘的优势,尚且未能做到所设的完全胜利,更重要的是在下浏览一部分传至颍川关于‘四渡红水’的内容,已知破局之法该当如何。”
顿了顿,郭嘉忍不住从腰间拿起葫芦美美地喝了一口酒,然后才接着说道。
“故以此次前来吴郡的本意一则,是为成为子坤先生的座上宾;二则,亦是为颍川诸多士子正名,也好教子坤先生知晓那‘四渡红水’沙盘或可难住庸才,却不足以度量天纵之才。”
好!
好一个自信狂傲的郭奉孝!!!
短短的一句话之中,先后暗自怒踩了郭图几脚之余,还顺带贬低了一下李基抬高自己。
这种已经带着几分攻击性直指李基的言语,让刘备的眉头亦是轻轻一拧,心生了几分不喜。
对于刘备,李基可谓是再了解不过了。
察觉到刘备那微妙的神色变化,李基心中暗道不妙。
郭图也就罢了,其人或有几分才能,但心性有所欠缺,与刘备总体而言并非是一路人,本就不会为刘备所用。
但郭嘉则是不同,其人或狂傲自信,但却是有着与之相对应的能力,若能得其效忠,可堪臂膀也。
才智超绝之士自会有着几分傲气的,这本就是常理。
也就只有贾诩这种性子独特的,完全不介意被绑过来的既定事实。
若是换做郭嘉这种,那恐怕就是抵死不从了。
当即,李基径直接过了话,道。
“哦?那还请奉孝指教如何破解。”
“不外乎四个字:料敌于先!唯有如此,避强击弱,与敌在山中周旋,方可自包围圈之中全身而退。”郭嘉自信地开口道。
李基闻言,心中对于郭嘉的嘉许更甚。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郭嘉可以在历史之中留下浓厚笔墨,且时常被曹操磋叹若有奉孝,必不会有赤壁之败。
如此可知,起码在曹操看来,郭嘉之智断然不在诸葛亮、周瑜之下。
如今,郭嘉无疑也是一语道破天机。
破解“四渡红水”之法,正是“料敌于先”,通过避强击弱的方式调动敌人,继而将敌人层层布下的包围网扯烂,方能全身而退。
不过有些事情知道容易,做起来可就未必容易。
李基脸上依然是那似笑非笑的神色,道。“奉孝大概是未曾到过仁德书院,亦未曾亲自在沙盘之上推演一番吧?”
“未曾抵达仁德书院,半途听闻吴县有信使频繁出入,料定今日或刘府君会自此处引大军南下,故在此等待也。”
郭嘉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却是展现出了知微见著之能。
顿了顿,郭嘉旋即就意识到了李基的意思,反问道。“莫非李子坤以为在下破不了‘四渡红水’?”
“知易行难。”
李基应了一句,却是间接地肯定了这个说法。
“料敌于先”是破解“四渡红水”沙盘的思路要旨不假,且料敌于先数次亦是不难,但难就难在全程不可出现一次差池,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若非李基拥有“计谋模拟器”,李基自问就算是在沙盘上同样也是如何都不可能复制那个奇迹。
只是,李基的这一句话显然令郭嘉多有不服之处,反唇相讥道。
“不想名扬大汉的李子坤是如此狭隘之人!不若如此,纸上谈兵未必可见高低,不若容在下随军南下,你我相互定计,看谁人可破山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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