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盛青山每日都来给我抹药,有时随手给我带些糕点,有时捎一本书籍给我解闷。我不太理他,他就安静地坐一会儿。有时也会找话和我说,比如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淹了些地方;比如几位将军都好奇我不见人影,尤其是杨将军,每天都要问几遍我何时再去;又比如青萸的及笄礼就要到了,问我怎样安排……
“我快要好了,你不用再来。”我错开视线不看他,望着床角某处。
“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快消气,你想在家中多住几日,那就住着。”盛青山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一手拿着我昨日翻过的书,一手搭在桌子上,闲聊家常般说道,“待你好了,雨也该停了。我带你四处走走,透透气。这几日一直窝在房中,一定憋闷坏了。”
“我不需要你。”我故意让这话听上去十分刺耳,语气里带着嫌恶和不耐烦。
他果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我,良久,“我知道。可我需要你。你不在,厨房的饭菜都变难吃了。雨水将花园里的花打得七零八落,毫无生气。虽说青萸的及笄礼都已经安排妥当,可你不在……她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别再告诉我这些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烦躁地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见外面说什么吗?”
掐指一算,从我飞书给吕伯渊,已经过去四日。按照计划,城中一定会传出些什么,让盛青山难堪。
家法之后,我每日都在房中养伤,再没有见过父亲;气走母亲以后,她也不曾来过。母亲似乎不想文秀与我太亲近,将她看得很紧。我们每日只来得及匆匆说几句话。兄长和嫂嫂倒是每天都来,不过都是为了劝说我放盛青山一马。说他这几日的表现,足见诚意。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有用的消息。我只能这样旁敲侧击。
“听见一些。”盛青山不以为意,语气依然温和,“说我耽于美色,宠妾灭妻,将你气得回了相府。”
我皱眉打量他,看不出丝毫的介意,“那你还来?”想了想,又道:“所以你才每天来?”就和之前一样?那我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每天来是为了给夫人抹药。”盛青山放下手中的书,眼中带着笑意,“他们还说我惧内,每日都来给夫人赔罪。”
这也是吕伯渊的计划?宣扬他宠妾灭妻,是为了时机成熟可以顺理成章的提出和离。他认最好,不认那就传到他认,凭蓝凤秋的本事还怕没有把柄。
说他惧内?我不解地看着他,“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来?”他身为大将军,高高在上,最重威仪,面对惧内这样的传闻,应该立刻避嫌。甚至休了我,以正视听。
“他们说的是事实,我为何不能来。”他单手撑着下巴,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郭兄被泼了冷水都能坚持一夜。我的确怕你生气。只要你能消气,就算把相府的门槛踏烂又如何。”
我没想到他这样厚脸皮,恐怕吕伯渊也没想到。想来任重而道远。
见我瞪着他不言不语,他脸上的笑意悄然敛去,语带担忧:“这些话我能听见,你父亲就也会听见。你比我更了解他。我不是要逼迫你跟我回去,可若我不在这里……恐怕令你做难。”
我怎会不知他们在想什么。从兄长和嫂嫂越发焦灼的神情,便能猜到父母的意思。
经过这几天的恢复,我已经能够略微撑起上身,侧过头看着他,“盛青山,你当真不在乎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吗?”
“嗯?”盛青山好整以暇地盯着我的脸:“若只是这些,的确无甚可怕。”
“那我若想要你帮我移去别院呢?”我斟酌着开口,“孙功名赔了我一套宅子,我想去那里住。”
盛青山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么出格的想法,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疑惑,“你可以跟我回去。母亲不会再为难你,账本和钥匙都会归还于你。凤秋在院中安胎,不久就会生下孩子,届时她就没有心思找你麻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有用的。”梦中蓝凤秋生下孩子以后,对盛青山的偏执变本加厉。这一切根本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变好。
最近我们议过太多次,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我无法让他相信,他也说服不了我。我并不指望他一定会帮我,即使他不帮我也有别的办法。
“那毕竟是私宅,怎能住人?”盛青山话锋一转,眉头紧锁,“因雨水淹没田地,最近城中流民越来越多,你住在外面,如何能保证安全?在长辈面前,又如何能交代过去?”
我本就没想再向他们交代,他们不过是想要个任由摆布的傀儡。我深知我的话不会有人听,也没有人会信。未来的路上只有我自己。
“你若不想帮我,也没什么。”我淡淡垂眸,又趴回枕头上,“但我若能出去,不要拦我。”经过这些天,我已然明白,对家中而言,我想什么不重要,我做了什么也不重要,只要盛青山点头,他们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盛青山的态度对他们才重要。我言明和离不想见他,他依然可以如期而至。那些流言蜚语没有将他们引来,没有马上将我送回去,也是因为盛青山纵容的态度。
曾经我心中深深敬仰秉持正义、不畏强权的父亲,并不如我所想。他的大义、他的公正、他的道理只在朝廷,只存在于男人们的嘴里。
与我无关。与女子无关。
所谓相府嫡女,不过是更贵一些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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