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门,邹氏一直在等。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晒得两颊微微泛红,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目带着几分焦灼地盯着我。都说长嫂如母,尽管我之前与盛青远关系和睦,但看邹氏这般上心,不由得多看她两眼。
“他醒了吗?可听你的?”邹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我看着她,平静地回应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至于将军会不会听,就要看他自己了。”
邹氏愣了愣,微微点头,“那就多谢姜姑娘了。”
眼前事情已经办完,我又问起她何老将军。只见邹氏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语气也变得艰涩:“公父并不在府中。实不相瞒,此次邀请姑娘前来,是特意瞒着公父去的。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姑娘现在的身份,我们断不敢随意招惹。早在五年前,我们三家的关系,就已经断了。”
巧媳难做,我不想为难她。一边将怀中的瓷瓶交与她手中,一边仔细叮嘱道:“这是师父让我捎来给何老将军的。既然不便见面,还请夫人代为转交。如今我已经不是相府的嫡女,也不是盛家的儿媳,往后恐怕也不会再来府上,若不好明说,只道是回春堂葛老的徒弟就好。”
邹氏慎重地接过瓷瓶。一路将我送出府去。回去的马车已经在等。
进了回春堂,师父和师兄并未多言。我默默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如同往常一样整理病案。直到暮色降临,一切都很平静。门口的小厮已经回到了堂内,与大家一起忙着收拾。不料何家的马车再次停在了堂前。
只见邹氏手捧一只精致的小匣进来,与我打了个照面。我微微一愣,又见她向我略微颔首示意,然后径直走向花厅。只得一头雾水地跟着她进去。
“今日姑娘走得急,我也忙昏了头,居然忘了向姑娘支付诊金。”邹氏说着,将手中的匣子推给我,“公父回来看见瓷瓶十分欢喜,直说改日来回春堂拜访葛老。”
我连脉都没有诊过,要什么诊金。对他们这番客气有些莫名。
邹氏仿佛看穿我的心思,又继续说道:“姑娘莫要负担,这是公父的意思,也是婆母的心意。回春堂的规矩我们也是懂的,既请了你进府诊治,这诊金自然要给。再者,葛老对公父有救命之恩,何家更不该怠慢。”
我点点头,大致懂了。这是借着我的名义给师父送钱。
正要谢过,又听邹氏说道:“二郎已经去军营了,想必姑娘的话还是有用。婆母感激你体贴大局,你与二郎今生错过,是造化弄人,愿姑娘未来能够觅得如意郎君、和和美美。虽你们没有缘分,她却也是你的长辈,祈愿你往后生活顺遂、无忧无虑。”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却让我心里膈应得紧。我去时,她们一字不提,只顾催着我去劝人;一转头又怕我后悔,去攀何家的高枝,嘴上说着祝福,实则是提醒敲打。我岂会听不懂这其中含义。
见我抿唇不语,脸色难看,邹氏似有所悟,连忙遮掩:“姑娘莫要多心,是我们二郎配不上你。他如此小孩心性,比不上姑娘十分之一。”
“不必说了。”我失去耐心,将匣子收下,“何老将军的心意我替师父收下了,多谢。至于何将军与我,本就无甚瓜葛,不必刻意说给我听。”
邹氏咬了咬唇角,小心翼翼打量我的表情,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姑娘当真不后悔吗?实不相瞒,现下与二郎议亲的,是我的表亲妹妹。”话至此,她顿了一顿,端详我的神情没有变化才继续说道,“她倾慕二郎已久,即便知道他心有所属,也无怨无悔。若有幸结亲,她定会对二郎全心全意……”
见我无动于衷,邹氏的神色越发凝重,“姑娘会成全他们吧?凭二郎对姑娘的心意,但凡你有一分回心转意,他仍会为你飞蛾扑火。这些年你早已经是他的心病,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劝回头的。凭这些天他的所作所为,你几句话就让他振作,恐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是真的放下。可若那时盖头掀了,生米煮成熟饭……我那妹妹是无辜的。”她注视着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既希望我理解,又害怕我拒绝。
怪不得她这般上心,还有这一层。我微微蹙眉,斩钉截铁道:“我如今虽是孤家寡人,却也知道礼仪廉耻,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夫人尽可放心。若我对何将军有任何一分的心思,也只会盼他建功立业、前程似锦。”
梦中他没有出现,定是过上了美满的生活。若非我的变数,他早该回归正途了。我岂会再去做他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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