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嬷嬷,我重新坐回案前。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已经凉了。
忙忙碌碌,无暇分心。转眼就到了下午。门口的小厮忽然进来,呈上一封信笺。我微微一愣,想不到会有人给我写信。莫非是兄长、青萸。
拆开一瞧,竟是何正武的手笔。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没有边际的话。说他自己每日饮食起居。说用了回春堂的药,伤势恢复得很快,让我不用担心。又说军医都夸奖我医术了得,叮嘱我不要太过劳累。简直,自作多情。
末了,他说:想去见你,又怕你不肯相见。
我攥着他的来信,烫手一般。竟会有人这样一厢情愿。殊不知人言可畏,防不胜防。本想暂时揣在怀中,隐隐觉得不妥。连忙将信拿回后院房内。
“做什么鬼鬼祟祟?”葛老靠在椅中乘凉,斜睨我一眼,“脸红成这样,不洗把脸,就敢往前头去?往常他一个人也够用,急得什么。”
我捂着脸,心虚道:“天太热了。”
“这天是今儿个才热的?”葛老显然不信,“莫不是你那个克星又来了?”
“没有。”我忙不迭摆手,一时不知该怎样解释。
葛老见我局促的样子,倒也没有追问,只不以为然地说:“不是他最好。这世间的好男儿多的是,他要自讨苦吃,那是他的事儿,你可莫要上他的当。除他之外,但凡有眼睛的,谁不知道你好?就是比那穿金戴银的公主,也不差分毫。你尽可以慢慢的挑。”
到底是被看穿了心事。我反而镇定下来。枝头上忽然飞来一只喜鹊,蹦蹦跶跶欢快地鸣叫,我正要细看,它又飞走了。
“徒儿没有那个心思。”我望着空荡荡的树梢,坦然道,“我只想随师父潜心修行,精进医术,日后像师兄那样济世救人。”
葛老闻言轻哼一声,“嘴上说得好听,就不知道心飞哪儿去了。”
清风徐来,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师父舍得让我去嫁人?那谁来给师父师兄做可口的饭吃?我看今儿是个好日子,不如将成熟的琼珠果摘了吧。”
葛老果然来了精神,“今儿就摘吗?全摘了酿酒?”
我打量着藤架上的果子,估摸道:“只摘熟了的就够用了。等前堂的事儿忙完了,我和师兄就来……”
话音未落,葛老手中已多了把剪刀:“你走吧、走吧,这事儿我做正好。”
我笑着走出后院,吩咐一个模样老实的跑堂去后院帮忙。
转眼就到了傍晚。吃过了晚饭,便聚在一起给琼珠果去蒂破皮。
灵卉来时,我们正要将果肉捣碎。我见她满面愁容、泫然欲泣,料想酒庄之事定与连枝有关,便将木杵交给罗圣手,带她进了房中。
“查出来了?”尽管院中尚还有一丝昏暗的光,我仍将房中的烛火点亮。灵卉昨儿个说要去查,今日就带消息回来,说明连枝并未有心隐瞒,甚至显而易见。
灵卉看着我,一脸愧疚的模样,仿佛做错事情的是她。
我幽幽叹了口气,“说吧。天大的事,总要落下来的。”今日从王嬷嬷口中听说的那些,已经足够让我失望。就算再说出什么,也不过还是失望罢了。
“酒庄里的酒,的确都掺了水…”灵卉低声说,“我今日去了庄子上,连枝不在。我亲眼看见师傅们做工,每一坛都掺了水。”
灵卉虽没有直接参与酒庄的事,却也知道我对这个酒庄寄予厚望。如今觅得了泉眼,更是盼着这个酒庄能够让我们在寿城立足。没想到我们还未遇到对手,就先坏了根基。
见我在听,她又支支吾吾地说道:“我问了师傅,可曾接到以后不许掺水的命令。师傅们说,头几天是收到了,也的确没有掺水。这些天单子多了,才又开始掺了。”
“单子做不完,可以不接。”我蹙着眉,镇定地说道,“是谁让他们开始掺水?”
灵卉小心端倪着我的神色,闪烁其词道:“不是连枝。”
不是连枝?我认真地看向她,这么重要的决策,既不是出自连枝之口,师傅们居然也照办了?若人人都能在庄子里发号施令,岂不乱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也学会了拐弯抹角吗?一次说完。”
灵卉这才打起精神,端正身子,一五一十的交代:“是她那个未来的婆婆,袁厨子的娘说的。”灵卉措辞半晌,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她自己忽然跑去酒庄,说是为连枝帮忙,在庄子里颐指气使、耀武扬威。”
原来如此,怪不得连枝不敢去找王嬷嬷。我心下了然,冷声道:“你今日可见着她了?有没有问她掺水的事情?”
灵卉点了点头,“见着了,也问了。的确是她说的。连枝也知道这事儿。我不敢轻易责问她,怕误了姑娘的大事,也怕连枝难做。偏生那妇人对此十分得意,说自己为姑娘多挣了许多钱,还让我替她来要赏呢。”
我冷笑一声,已然有了决定。见灵卉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的样子,才又继续问道:“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姑娘不生气吗?”灵卉试探道,“还是姑娘事先早就知道了?”
我端起面前的茶水轻呷一口,“猜到了一些。”
灵卉点点头,似乎理解了我此时的镇定,“那姑娘还要查吗?”
还有什么要查的呢?我长叹一口气,“不必了。明日一早,你与我去一趟就是。不用提前知会连枝。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接近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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