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与他对视。此时他眼底仿若融雪的春水,哪里还有之前冰冷肃杀。我顿时愧疚,无以复加。他没有做错什么。那些恶人对绫华父亲下了死手,要将绫华卖去换酒,如果不是他及时赶来,恐怕我也难以脱身。那些人是罪有应得。
我望着他,满怀歉疚,“对不起。”字里行间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想在他面前落泪,我有什么理由比他委屈。于是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胸前,“对不起。我从未见过你那样的神情,我没想到你会杀了他们。我好像还有些害怕。我不是怪你,我只是……”
“是我不好。”何正武立即抱紧我,俯首贴在我的耳畔,“怪我一时心急,不该当着你的面做那些事。我的阿瑶是救死扶伤的医者,自然看不得这些。”他亲吻我的耳垂,捧着我的脸颊,来索我的唇瓣。
我微微踮脚,亲吻他的唇角,以示自己忏悔的心意。
就在他贪恋地想要加深这个吻时,我连忙捂住他的嘴,领着他意外的视线落在小小的绫华身上。抿着嘴角,狡黠地看着他,“将军自重。”
何正武幽怨地松开怀抱,捉住我按在他唇上的手,顺势吻在我的掌心。
掌心酥酥痒痒,我总是禁不住他这些小动作的撩拨,霎时红了脸,抽回手背在身后。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
绫华的父亲悠悠转醒。
我向他询问庄子上的事情,大致与绫华说得相符。
起初庄子接纳灾民,只是搭起帐篷供他们停留待命。一天捱过一天,赈灾粮迟迟不来,吕伯渊与众人商议分出一部分粮食垫用。等赈灾粮来了,灾民与日俱增,仍然不够吃,根本没有还庄粮的余地。于是这一垫,便将庄子上佃户们的口粮都搭了进去。吕伯渊将灾民尽数登记造册,以防浑水摸鱼。借归借、欠归欠,佃户终究不是灾民。也就变成了眼前尴尬的境地,佃户们每日活得比灾民还苦。受灾后大量农田被毁,粮价节节攀升,他们根本买不起。田地积水颗粒无收,许多人都沦落到出来乞讨。
“已经入秋,账上有结余,为何不与你们接济?”就算把粮食都借出去了,那也应该算在庄务里,该给佃户的还是要给。即便不给,借他们银两去买也是一法。吕伯渊到底在做什么。我暗暗气恼,难道布衣诡相吕伯渊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梦中关于他的传闻,都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
闻言,绫华父亲神色黯然,有气无力地说道:“庄里哪还有钱?都借去赈灾了。”
我怔愣良久。缓缓意识到,我希望吕伯渊能早登仕途为民造福,全力助他赈灾扬名万里。他的这份投名状,很可能会让我倾家荡产。那时情急,我并未与他约定过底线。随后我病入膏肓不知死活,更是无心约束。再想找他,根本连信也不回,已然有心无力。我基于梦中印象对他的信任,实在轻率。他或许为民,但不是为我。
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绫华抬头看着我,满眼期待。我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与你阿爹安心在这里养伤,我会差人将你娘接来照顾。”而后我又对绫华父亲说道,“前并不知晓庄子里的情形,现在既已得知,我会尽快处理妥当。定会还你们公道。”
“谢过将军、夫人。”庄子上到底不比城中消息灵通,哪里分得清我现在的身份。方才不畏暴徒的汉子此时红了眼眶,“能在夫人的庄子里做事,得夫人的庇护,是小人一家的福气。”
明知是误会。何正武一手揽在我腰上,默默地认了。
我抬眼与他相对,见他眼底含笑,不想扫兴。也就听之任之。
“夫人是想给将军生娃娃了吗?”绫华从吃饭时就一直打量我们,忽然开口,“阿娘说两人一直这样挨着,就是想生娃娃了。”
“……”我霎时红脸,将何正武推开,“不是。”
“那夫人是受伤了吗?”绫华莫名地瞥了何正武一眼,盯着我的脸道,“夫人的嘴巴也疼吗?我刚瞧见……”话音落下,我窘迫得无地自容。先前为了哄她,都会在她的伤口上轻轻吹一吹。
绫华父亲吓得不轻,顾不得身上有伤,急忙捂住女儿的嘴:“将军、夫人恕罪,小女在村野长大,不懂礼数。”
“无妨。”何正武揽过我肩头,一脸好脾气地应道,“童言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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