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劝慰他两句。但看他讳莫如深的模样,此时似乎不合时宜。
大约看了两页,堂中进来病患。
顾明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主动将人招至眼前,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不一会儿也就忙完了。
太阳越来越高,我想了想,嘱咐何嬷嬷今日多做几个菜。
何嬷嬷笑得别有深意,甚至旁敲侧击地问我吕大人可有忌口。
想想昨日那粥做得,确实只是能吃而已,谈不上可口。推测他对饮食应该没什么要求。我摇了摇头,直说要容易吃下去的就行。若有鱼肉之类,切勿掺杂骨刺。
何嬷嬷笑呵呵地应了,提着篮子出去。
我站在门前,望着何嬷嬷兴奋的背影渐行渐远;顺势瞥了一眼对门的花草集,女使们正在认真地核对货品,莫名觉得生活仍是好生活。
刚要进门,季善安的身影就出现在街上。
“东家,东家……”他最近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喊得街头巷尾都看过来,“东家,您早啊。”
我望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年轻书生,冷笑一声,揶揄道:“季管家,您早啊。”
季善安愣了愣,这才努力站直了身子,按捺着喘息道:“东家,您今日心情不好?”
“本来没什么不好。”我转身往后院走,沉声道,“但你若总这样火急火燎、冒冒失失,我可能一看见你就不好了。”
他是我在城中用于联络的掌柜,无论是酒庄还是花草集,任何事,铺子里的人都会先与他联系。本意就是不想让所有人都来找我,避免回春堂前来来往往混乱不堪。关于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向他明确过。我以为这该是我们心照不宣的底线,经久不变的默契。
但他这几日,为了吕伯渊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人前失态。让我十分不满。
季善安脸上闪过一丝惭愧,跟着我来到后院。
我没有进屋,阳光正好,暖而不燥,在琼珠藤下缓缓站定,才看向他道:“什么事?”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季善安立定,气息渐渐平稳,已然恢复了平常沉稳的模样,“只是方才路过吕府门前,发现那门前停着许多马车,挤都挤不上去。”
“这有什么必要让你着急来告诉我?”我以前从未因为他崇拜吕伯渊感到不满,莫说他愿意以他为师,便是我自己,也时常关注吕伯渊的经世策略,想要学习一二。他的许多方法,用在生意上也很见效。
如今商会里的一些规则,也是临摹了他的一些思路。
季善安垂下头,神情低落:“是小人唐突了。不才以为,昨日之后您与吕师应该已经言和,您今日定会愿意去帮他一把。”
“他位高权重,如今卧病在床,有人探望再正常不过。”我语气冷淡,带着一些不耐烦,“只要不影响他的伤势,有什么可帮的?你我能想到的,他怎会没有准备?他那样的人,又怎会让自己落到需要人搭救的地步?”
季善安抬头瞥我一眼,脸上颇有些不服,“这些年吕师对东家的事,件件都会放在心上,即便您一字不提,您想要的、想做的,他也尽量为您筹谋。东家如今能将生意到这般隆盛,莫说在茂国遍地开花,在苗、蕨也是畅通无阻。这其中当然有您的眼光和本事,可您能这般顺风顺水,就从未想过他为您铲平了多少险阻,挡住了多少祸殃吗?”
我抿唇不语,起初以为是巧合,这一年两年,怎还会看不出他的手笔。
“你在帮他向我讨人情?”我眉心微紧,语气严厉,“想要我还什么?”
我讨厌,极其讨厌,这样的论调。即便我知道他为我做了很多;也知道不是他让他来的。
“小的不敢。”季善安将头埋得更低,语气却依然透露着忿忿不平,“只是见吕师深陷困境,心中焦急。有些为他不值。”
“为他不值?”我咬牙重复,嗤笑一声,心中隐隐泛起一阵涟漪,“他若需要我帮他,自会引我去的。若没有唤我,去了未必有用,反而添乱。”
“您从未向他求助,但他一直在您身边。”季善安语气坚定,仿佛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您明知他此时身心艰难,却视而不见。偏要等他来求您……在下确实为大人觉得不值。将心比心,您从未打听过他的事,根本不知他们会对他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就连救命的事,您也要与他计较一番。犹如明月照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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