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阳光缓缓挪进一寸,微风撩人,暗香浮动。
随着话音落地,我与他再次泾渭分明。
从前我见他想逃,是怕他将我扯进那些深不可测的旋涡里。他与盛青山没有不同,他们有他们的选择,他们不会选我。所以无论是主仆还是朋友,我都不愿信他。如今我知我担不起,担不起诡相吕伯渊的信任,他那些城府于我好比天机,何谈默契;我心中挂念万千,无法坚定选他,迟早会让他对我失望。
“这就怕了?”沉默片刻,吕伯渊嘴角仍是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几番变幻,教人难以揣摩。他抬手搭在额上,许是这不经意的动作牵扯了肩后的伤,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不知是否故意用衣袖挡住了眼睛,“不过是一条腿罢了,又不是将性命托你,就能将你吓成这样?”
“什么不过是……”我有意转移话题,视线转向他的伤腿,确实渗出血渍,有些刺眼,“你知多少寒门视你为楷模,多少季善安那样的学子以你为荣,你说得倒是轻巧,若日后当真要坐轮椅,身形受限,处处比人矮上一截,会让多少人为你扼腕叹息?”
“呵,你竟也在意那些。”他依然挡着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当真是心系苍生,慈悲为怀……”
“虽说不是你毕生所求, 但你如今已然名声在外,难免为名所绊。”歇够了,我将药箱移至身边,仔细审视那血渍,“即便不为他们,难道你自己就能甘心?”
“有何不甘心?”他冷笑一声,明明是反驳,却又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低落,“世事总有输赢代价,愿赌服输。”
真真是嘴硬。就瞧不得他这般装腔作势。
我恶向胆边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向着那伤腿上摁了一把。虽未直接触及痛楚,但那微妙的牵连却足以让他心惊。
“嘶——”吕伯渊本能地浑身一颤。这才拿开了胳膊,莫名地盯着我。
我狡黠一笑,揶揄道:“当你真不在乎,真不会疼。”
他一时语塞,眉间蹙又未蹙,薄唇抿成一线。
“日后莫要在大夫面前说这些丧气话。”我故作轻松地要挟道,“连你自己都不在乎,那大夫更不用在乎,谁还尽心尽力救你。你知道你用了我多少好药?知道我昨日费了多少功夫才将碎骨续上?今日起来都觉得眼睛生疼。收你一条金鱼都觉得亏了呢。结果你就这样?那我何必费那劲。早知道你不想好,我才不来。还为你得罪那些人,你这不是存心砸我回春堂的招牌?”
吕伯渊闻言,轻轻别过头去,“罢了。你治就是。”
他神情落寞,闭上眼后尤为清冷。
屋中静谧,落针可闻。
我站起身来,兀自为他检查伤势。
点按几处,他皆默不吭声。
“你究竟疼不疼?可有知觉?”我终是按捺不住,语气中带了几分责备,“你若总这样一声不吭,我从何救起?”
“嗯…”他自喉中发出一声闷哼,声音里满是克制隐忍。
我深叹一口气,再次劝道:“吕伯渊,这里只有你和我。你若是疼,喊出来会好受些。”
他抬眼望我,眸底是从未见过的纯粹与脆弱,“……我不会。你若想知道,可以问我。但我确实不懂怎么喊疼。”
我猝不及防,骤然跌进他眼底。
良久,手掌轻覆在他膝上,“疼吗?”
他眼睫微颤,眉宇间浮现一抹似有似无的隐忍之色,声音却能如常平静,“疼。”
一字罢了,不知为何忽然重如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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