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未露,鸡犹在笼。
开门的小厮和奶娘还未反应过来,河石似乎说了句吕相腿疼,便不容分说将睡眼惺忪的我塞入车内。
我是想要打起精神的,奈何眼皮打架仿佛压着千斤重担,随着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很快就又昏睡过去。直到河石掀开车帘请我下车,一缕月光与晨风一同涌入,我仰头望着天边的月亮,心情复杂。
这金鱼也不是非赚不可。
河石见我懵懂未醒,眼神中透出几分无奈。
我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们家大人这么早……这么晚把我叫来,到底是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儿?腿疼?装的?不会是不想上朝,自己敲的吧?”因他在宫中受了萱乐的磋磨,我满心的怨念,絮絮叨叨,“腿疼怎么了,谁的腿不疼……我还浑身疼……”
河石闻言,表情拧巴了一会儿,最终压低了声音,耐心地解释道:“神医的事,大人已经知道了。大人自昨日上朝归来,诸事缠身,仅用了一顿饭;直到眼前还未休息。”
“这……”我混沌的大脑尚未清醒,想不了复杂的事,依然不满道,“他不肯用饭,不肯歇着,唤我来又有何用?”
河石当即露出一抹对牛弹琴的无奈。
我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怨念深重,连脚步都快了几分。回廊上的灯笼已熄了,天光朦胧,有两次踩到石子差点摔着,被我狠狠踢开。
河石提着药箱,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进了内院,吕伯渊的房门敞开,显然是在等着我来。
我从河石的手中接过药箱,气鼓鼓地跨入房中。
然而在触及他目光的一瞬,瞬间偃旗息鼓。
风声温柔,鸟虫寂静。
他毫不掩饰,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最终将视线落在我两颊尚未消退的指印上。
我望着他,见他身着一袭深紫色官袍,端坐在书案前,摇曳的烛光,为他眉间的阴影更添浓重,仿佛承载着无尽的重负,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
“来。”他放下手中的狼毫,坐直身体,声音温和。
我提着药箱走近,“为何突然上朝?”顿了顿又道,“如此不眠不休,怎样养伤?”
或许是因为他穿着官袍。眼前的他似乎与平时不同。
他凝视着我,眼中映着我的倒影,语气无奈,带着责备,“你说你相信他,为何又拿自己的性命去救?盛家的庶子死了便死了,何至于你自己摔下去?难道能比你的安危重要?”眸光晃动,他的神色似乎多了几分严厉,“倘若因此激怒萧景宸,他那样的人,什么做不出?你难道不想一想后果?”
我咬着下唇,心知他说得都对,不敢狡辩。
吕伯渊瞪了我一会儿,见我这般模样,终是软下声来,温言道:“可有哪里受伤?”
我怕露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嗫喏道:“跪了一夜,腿疼。”
“府中失火,为何不逃?”言罢,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叫我如何是好?”
我端详他疲惫的神色,心虚道:“其实……比起这些……你天亮若见到萱乐……”
话音未落,吕伯渊的目光幽幽地盯上我,冷笑一声,仿佛来自阴间般,阴恻恻地说道:“姜神医莫不是想要提醒我,自己昏迷中一直在唤萱乐的闺名?每日魂牵梦绕,非她不娶?”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牵扯脸上的伤势,疼得嘶嘶咧嘴:“编排你是我不对,但她将我抓去也是为了你,在我的性命和你的清白之间,当然保命要紧。难道你想让我去做宫里的孤魂野鬼?”
吕伯渊深吸一口气,搭在案面上的手掌紧握成拳。
我连忙补充道:“你本也算不得清白……我不过是为你多添了几笔。谁人不知吕相为公主上树摘纸鸢摔下来,此等深情,话本子我都听过好几场不重样的呢。你本也要去做驸马,我或许还是帮了你。”
“……姜文君,”吕伯渊重重唤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我这是为了谁?”
这话似是而非,我愣怔着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他一字一顿,“你做得很好。自然是你保命要紧。以后,也要常记得,保命要紧。只要你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旁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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