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蓝凤秋终于也注意到我。
他们厌烦地看着我。
蓝凤秋趾高气昂,语气不屑,“怎么?吓着了?不下去验一验吗?像你这种只会绣花养草的女人,见过火药吗?总不能说这也是你发明的吧?”她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姜文君,我跟你不一样!你只会躲在男人身后,让他们都围着你,保护你!我可以让这个世界对我臣服!”
我静静地看着她,打量她。
无可否认,她确实有可怕的力量。但比起这个,她的想法更可怕。
今日若让她得逞,未来势必战火连绵,生灵涂炭。
皇帝见我不语,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姜文君,你看看台下,可还要再验吗?”
显然今日的闹剧已让他心生倦怠,濒临爆发的边缘。
在他的预料中,一切本该是高潮迭起,万民跪拜,举国同庆。
蓝凤秋的那些小伎俩,他根本不在意。若不是我横生枝节,接下来的册封大典会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风息了——
天地陷入寂静。
我注视着皇帝,深深望进他的眼底,在他的欲望和野心面前,在他的虚伪和冷酷面前,缓缓挺直腰背。
我一步一步,走向天机台的中央,气沉丹田,高声质问:“蓝凤秋,我且问你,这火药,可是你亲手研制?”
蓝凤秋不假思索,恨不得比我高出一个头去,傲慢道:“当然!这个世界上的火药就是我发明的!你有证人,我也有!苗国使团就在下面,他们都能做我作证!”
她洋洋得意,“盛青山也能为我作证!他当年就是被我的火药炸伤!即便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不为所动,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那你可曾去过阳城?”
“阳城?”蓝凤秋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地方,但也只是犹豫了一瞬,“去过,我是由阳城入关。这要你管?”
“姜文君,让你验明火药,你这是在问什么?”皇帝似乎预感到了不妙,连忙出声阻止,“你若没有证据,便退下去!”
我扫他一眼,事已至此,已停不下了,只得更近一步,“当年阳城破关,你在也不在?”
蓝凤秋被我的气势所迫,后退半步,但又不肯示弱,厉声喝道:“在!怎么了!那城门就是用火药炸开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话音落下,风来。
推着我的身体再次向前。
好似万千英灵在为我助阵。
我深吸一口气,提声向皇帝道:“陛下!您可还记得,阳城太守郝忠义?五年前,苗人大肆进犯,郝太守率领城中守卫及壮士苦守城关,最终一箭穿心,英勇捐躯。是她,用火药炸开了城门!”
我指着蓝凤秋,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苗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郝家满门因此惨遭杀害!祭文犹新,哭声未停!若不是她制造火药!苗人何敢如此?她口口声声要一统三国!这些话,难道没有对苗皇说过?若不是她挑起战争,二十万热血儿郎不会埋骨他乡!若不是她助纣为虐,我大茂山河何以生灵涂炭
陛下!我不疑那台下的火蒺藜,我疑的是蓝凤秋!她!一个灭绝人性、双手沾满鲜血,将战争、屠戮当做游戏的暴徒,何以成为我茂国信奉的神女?!
她非但不是神女!还当为我大茂阵亡将士之冤魂赔罪,血债血偿!”
皇帝全没料到我会忽然发难,眼中怒火迸发,像是要将我燃烧殆尽,“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姜文君,你好大的胆子!”
于皇权,我只是蝼蚁。我深知,他立刻就能杀了我。
可我已没有退路,只得与他僵持,“陛下!忠言逆耳,请为国家社稷计!国仇家恨,倘若蓝凤秋被奉为神女,我茂国风骨何存!儒士当自羞!倘若让她妖言惑众,让战火连绵不绝,我茂国恐再无安宁之日!孩童无人问,妇老苦相依!苍天仁德,匪夷所思!”
“姜文君!你这是嫉妒!狭隘!胡说八道!”蓝凤秋回过神来,眼中满是错愕和惊恐,“两国交战,哪有不死人的!历史必然走向统一!这是必然的结果!你懂个屁!妇人之仁!谁能统一江山,统一度量衡,谁就是历史的伟人!你难道要阻止陛下成就霸业!”
她语出惊人,皇帝自然而然站在了她那一边。
“够了!姜文君!你以下犯上,哗众取宠……”龙颜震怒,但他是皇帝,是以正义仁德受人称颂的明君。他怒目圆睁,似是在斟酌该怎么定我的罪,“来人!!”
“陛下!春耕耘秋收获,想要五谷丰登,时序更迭、人力勤勉缺一不可!蓝凤秋妄图以一己之力,行拔苗助长之谬举,譬如孤舟独桨,欲渡沧海之茫茫,非但不能至远,反有倾覆之虞!
天道昭昭,察人间之善恶,辨是非之曲直。大肆杀伐,如暗夜狂风,摧花残木,疾行而难久存!王者之道,顺天应人,以仁德治世,才能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双膝与话音同时落地,我双手交叠,重重叩首。
额头触及冰冷坚硬的地面。
“好哇,好哇,”皇帝的声音如同雷鸣般炸响,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姜文君,你竟教训起我来了?一个女子,也敢妄论王道?是谁给你的胆子!!”面对雷霆之怒,台下的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皆匍匐在地。
“民女姜文君,斗胆直言!所言所行,皆出于至诚!惟愿君侧清,朝堂明,天下太平,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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