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山与萧景宸的到来,让皇帝的面色和蔼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面上和蔼一些罢了。
阳光从檐角斜斜地照进来,在青石板上投射出歪斜的影子。
盛青山瞥了我一眼,说:“蓝凤秋已经招了。”
萧景宸当即建议弃市之刑。即是将蓝凤秋绑在天机台上暴晒而死。
除了烈日炙烤,她还将经历世人的鄙夷和唾骂,忍受饥饿与寒冷,甚至不得不承受虫子和老鼠的啃噬。
这显然是个漫长又痛苦的死法。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警醒世人,作恶的下场。
皇帝闻言不置可否,像是漠不关心。
而后目光扫过两人,揶揄般说道:“朕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为她来的。”他的话中透着一丝戏谑,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推敲和审视。
亭中静悄悄,盛青山与萧景宸没有否认。
“方才朕正在与她商议,该怎么赏她。”皇帝补充道,声音不轻不重,足以惊走一只误入的蜜蜂。
凉亭的地面又冷又硬。
我低眉顺眼,跪在原地。
忽然明白。
这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就算是一把染血的刀,那也只能说明它的锋利。
蓝凤秋罪孽深重又如何?万里江山,累累白骨,要成就霸业就会有牺牲。
她的话深深打动了他,沁入了他的灵魂。
所以他不愿让她死。
即便不是神女,也不能死。
可这世上要她死的人太多——
以我为首,与想要我活着的人一样多。
他列数我的罪证,是想要让我明白,我也该死。
这是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
前脚刚踏入回春堂。
嘉奖的圣旨随后就到了。
金钩铁画的字迹在阳光下闪烁着至高无上的威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素闻姜氏文君,品德高尚,才情出众,更兼心怀天下,仁慈广被。勇于担当,不让须眉。于天机台上,直言极谏,不畏生死,尽显忠贞之节,难能可贵。经查,断亲之事,多有误解。今特旨,即日起,恢复该女荣家嫡女之身份,以彰其荣,以励其志。
念及荣家,世代忠良,教女有方,育此瑰宝。赐黄金千两,以资嘉奖;再赐金字牌匾一块,以示荣耀,永传后世。望荣家及天下士族,皆能以此为鉴,扬门楣之光,教子有方,育女成才,共襄盛世,同筑太平。钦此!”
我磕头谢恩。
连枝为我欢呼,一口气叫了十多声“小姐”。
“小姐,我们要回去了!!”她热泪盈眶,看上去比我还要高兴。
我心中沉甸甸的,险些扯不动僵硬的嘴角。
没多久,兄长带着佘氏、文秀赶来。他们也接到圣旨,来接我回府。
我摇头,推说待父亲和母亲回府以后。
兄长以为我对家中还有怨怼,搜肠刮肚说了许多好话。直到我应下隔天回去用饭,才收住话匣。
云洲和雨眠就在院中。
终于见到亲人,两个孩子十分稀奇。
云洲激动得连身上的疼都忘了。
兄长摸着雨眠的脑袋,直道一模一样。
仙玉带着许多礼物来为我道贺。她封了平阳郡主,像是换了一个人。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我无颜面对她。她以为大仇得报,只待天收。却原来,皇帝只想给她、给天下一个虚幻的假象。
圣旨来时,盛青山恐怕已将人转移。
即将被弃市而死的,并不是真正的蓝凤秋。
他们围绕着我,而我抑制不住地作呕想吐。
我生在荣家,自幼父亲便教导我忠君爱国。天机台上,我想要杀蓝凤秋是真,可我从未想要挑战皇权。
当我离他越来越近,他让我恶心。难以抑制的恶心。
像剥落金面,露出腐烂核心的神像,内里藏着数不清的虫蛇蚁鼠。肮脏、丑陋,又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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