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化为曹安收拾了临街的一个房间,家里唯一的被褥都被用在了他娘亲那边,只有空荡荡的床榻一个,曹安摆摆手,没有在意这个,睡不睡觉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次日一早,曹安就见到了罗化的老母亲,是被他搀着走出房间的,面容枯瘦,满头银发,按理说,她这个年纪的人应该不至于老成这个样子,但或许是疾病,又或许是劳累,她不到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是六十多岁一般。
曹安稍微有些惊讶,十二两银子一副药,能吃七天,虽然治不了本,但确实缓解了老妇人的病痛,连带着精神头都好了不少,罗化很开心,只有曹安和老妇人自己清楚,这病没得治,现在这样子,也只是在药力的作用下。
将一部分症状给掩盖了而已,所以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早食也多吃了点。
“老人家,我打算下午让罗老弟帮我在镇子上租个空院子,可能要让罗兄弟跟着跑几趟。”
老妇人笑了笑,“能给贵客跑腿,那是他的福分,喜欢还来不及呢,蛋儿别的本事不大,跑腿是完全可以的。”
罗化半规坐在老妇人之前,“尹大哥,这租房的事情得和两家的管事商量,镇上人居民的房都没有闲置出来的,人要是离开了镇子,或者绝户,会被两家收回去。”
曹安愣了一下,“自家的祖宅,就这么被人收去了?你们也答应?”
“人都绝户了,还管什么祖宅不祖宅呢?但人要只是离开了,那只需要给足当初两家建房时候的钱,是可以留下的,只不过留下的宅子就没人打理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曹安听完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老妇人想的是让曹安继续住在家里,但曹安坚持,也就没有继续再说。这种客客气气的羁绊是曹安所不喜欢的,自己离开以后,这罗家母子一样可以生活,一样能够自生自灭,在没有自己之前,他们同样这般度过了几十年。
但曹安过来之后,吃的也要谦让一遍,住的也要让人惭愧一次,明明自己才是客人,却被主人捧了起来,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像是平白给这个本就苦难的家庭增加了一些无形的负担,也给自己加了一个负担。
以至于他在第二日就想着找一个空宅子租下。
罗化并没有跑出去多久,约莫就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回来了,整个赤火镇的宅子都是近乎一致的格局,而且又是新建,几乎不用挑选,怎么选,其实都一样。
罗化将余下的银子在曹安面前排开,手里掂着一串钥匙也放到了桌上。
“尹大哥,租到了,像你说的,付了半年的租子,听范府的管事说,这几年以来,来到咱们镇子上租房的江湖客不少,空闲的宅子几乎都没有了,这是最后一间宅子,被我租下来了,距离咱这还有点远,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看吗?”
罗化脸上带着喜色,小孩子心性,他对曹安本就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像朋友,也像一个真正的大哥,如果曹安离开,心底恐怕会有些失落的,但眼下曹安租下了赤火镇的宅子,那就意味着他短期内不会离开。
就在镇子里,反正自己跑一个来回,也就是一两刻钟的事情,根本不远。
曹安拿起东西,在桌上留了一两银子,拍拍罗化的肩头,“不用了,这上面不是有门房号吗?我自己找过去吧,你这几天,多陪陪你娘亲,这一两银子,算是给你的酬劳。”
没等罗化拒绝,曹安接着说道:“你身上的银钱,都已经给你娘亲治病买药了,现在应该一个子都没有了吧,留着吧,至少给你娘亲吃好一点,一切等你能抽出身来去赚钱了再说吧。”
罗化看着桌面上的银子,没有说话,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曹安走远之后,才一脸郑重的收起了银子。
他给曹安租的宅子在镇子的最末端,但那里却是剑渠的最前端,沟渠中的水在进山的时候,就被分流,一条是流向剑渠,一条流向比镇子更高一点的山上,成为镇里居民的饮用水。
推开院门,里面的布局和之前的罗化家里并无二致,范、柳两家接手这些宅子的目的就是用来出租的,所以这新宅里,常有两家下人打理,倒是不脏,不用如何维持,曹安一个人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简单的查探了周围,没有被人留下后手之后,就从宝葫芦中取出了蒲团以及那套茶具,给自己泡上一壶茶,关于立道,眼下没有头绪,难以抉择,按照苏今窈所说,以一门武技通神,显然只是小道。
但却也不可能样样精通,那样,人尚未通神,恐怕这阳神千年寿元就要被耗干净了。
既然想不出来,那就不想,曹安不急,取出【大乾风雨录】看了起来,这是依据太史家编纂的江湖史事,改编而来的传记小说,有真有假,当杂书看挺有意思的,兼而还能从中看到不少的各家各派的绝学。
仅限于名字……
连着三日,曹安没有出过门,看看闲书,又看看大乾地理志、风物志,从原先的了解之中,结合自己这一路行来的所见,了解的更多了些,对书中的内容理解得也更加透彻了不少,这天正躺在靠椅上。
乘着屋檐的阴凉处,看得出神,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尽管很克制,但曹安还是感受出来了他的急切,是罗化,曹安放好书,起身,右手在袖口掐了掐,罗母走了!
打开门,罗化嗤通一声跪了下去。
冲着曹安就咚咚咚的磕头,曹安没有拦着,只是轻声说道:“你要磕到什么时候?再磕下去,你娘的事情不办了?”
罗化猛地抬起头,虎目含泪,双眼血红,看来已经几天没休息好。
“尹大哥,你怎么知道?”
“猜出来的,你小子没心没肺的,又没什么妻儿,能让你这么着急的,也就只有你母亲了,你要多少?”他很清楚,罗化没什么钱了,就罗化跟曹安提起,他娘已经是吃了七副药了,七副药最起码也是七十两银子。
对于罗家这样的家庭来说,足以掏空家底,要是放在一般的人家里,恐怕第三副药就没了。
不得不说,赤火镇的兵刃生意是真的好,罗化娘母两个,这些年只是帮工都能节下七副药的积蓄。
“尹大哥,二十两银子,这次是我罗化借的,安葬了娘亲之后,我就去帮柳家守炉,定能在您宅子租期到来之前,给您凑够银钱,还了您。”
守炉是这的一种说法,就是直接到山上剑炉那守着,那里可没有什么剑渠调节温度,更何况炉子里就直接引入地火,温度绝非一般人可以忍受,呼吸之间都是炙热滚烫的空气,铸剑是一门严苛的活计,温度上的稍微偏差,都有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所以守炉就需要一个懂些铸剑的人,会看炉,也会看火,能够与他讲明白各阶段需要的火候,但守炉伤人,这种伤害几乎是不可逆的。
曹安掏出二十两银子,眼神为眯,“好!”
罗化并未察觉什么,恭敬的接过二十两银子,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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