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林远的要求,杨间从郭凡手里接过两颗人头,准备亲手安装这台“机器人”。
可当人头到他的手上之后,那颗和他有着七八分相似的机器人头开始腐朽,金属的光泽渐渐褪去,仿佛无数的岁月浓缩在了一起,开始了迅速的氧化。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已经锈迹斑斑。
“这是什么情况?”
杨间心中一凛,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安,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自己而去了一般,让他心神不宁。
“这颗人头会是父亲的吗?还是他身前驾驭的鬼?如果是鬼的话,为什么会腐朽得这么快,是因为支持它存在的灵异力量开始消散,无法保持死时的状态了吗?”
由于“店长”的介入,杨间根本没有机会去弄清楚鬼梦中的一切,也没有与梦中的“杨孝”相遇,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当他不安的时候,这颗人头腐朽的进度停了下来,好像被什么力量给阻止了。
“该动手了。”
尽管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心中那莫名的感觉让他不再犹豫,他先是将两颗人头放下,然后又取出了其它的尸体部位。
一双惨白的死人腿,半截身躯。
当然,由于“店长”的存在,它们现在在众人的眼中都是机器人的身体部位,看上去没有那么的恐怖。
“这个脑袋的眼睛睁开了!”郭凡低呼一声。
杨间连忙看了过去,只见另外那颗脑袋的眼睛已经睁开,玻璃制的眼珠漆黑明亮,没有丝毫感情,显得有些木讷。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这颗脑袋,还有剩下的尸体部位上涌了出来,甚至还掀起了一股微风。
是,鬼的气息!
林远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好奇地凑了过来,“的确是睁开了呀,是不是里边还有着电池什么的。小杨你别愣着啊,赶紧的,我先找找有没有电池。”
说着,他就将这颗脑袋抱了起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还时不时地在某个部位抠上几下,想看看没有缝隙什么的。
如此一幕,让刚刚才警惕起来的杨间、李军、阿红和郭凡四人顿感一阵无语,甚至是有些荒谬。
明明是一只恐怖无比的厉鬼,结果在“店长”的手中,就变成了一个机器人玩具?
就连之前那阴冷而诡异的风都消散了,显然是被“店长”给压制到了极致。
“和店长一起处理灵异事件,果然是很幸福的事情啊。或许,我真的不该听人皮纸的话,以后应该多去和平饭店坐坐……”
杨间心中如此想着,手上的速度也在加快。
很快,双腿和残破的身体部位被接在了一起,明明杨间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可当杨间把它们放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就很是契合地连接了起来,没有丝毫的伤口和缝隙,就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就是一个整体一般。
杨间看了眼林远,林远还在找着所谓的电池,没有把它还回来的意思。
杨间就没有多想,直接将另外那颗腐朽了一半的脑袋放到了尸体的脖子处,和之前一样,两者迅速地连接在了一起,天衣无缝。
下一刻,这颗脑袋紧闭的眼睛也睁开了。
茫然,迷惑,以及不安,无数复杂的情绪在这双眼眸中绽放,最后全都归于平静,而它也坐了起来,打量起了四周的情况。
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前,一脸警惕的杨间,“杨间?”
“你是谁?”
杨间沉声问道,原本以为是厉鬼复苏,没想到会有一道苏醒的意识,而这人长得和自己父亲几乎一模一样,这让他心中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猜测。
而且,“店长”眼中的机器人代表着什么?
眼前这台机器人的身份,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猜测。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还能回到现实中来。你不该……嗯?为什么这具身体,会变成机器人?”
鬼梦杨孝似乎有些迟钝,现在才终于发现了最大的不正常。
四周笼罩的白雾,还有李军、阿红、郭凡,以及那个正抱着另一颗机器人头颅“玩耍”的林远?
看着林远,鬼梦杨孝瞳孔骤缩。
“原来是这样吗,他是你找来的帮手?”
在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鬼梦杨孝下意识地就想要逃跑,可当林远的目光看过来的那一刻,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本就不便的身体也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没有电也能动?”
林远一脸的诧异,看了看手里的机器人头颅,又看了看半坐起身的机器人杨孝,好奇地凑了过来,“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电池在哪儿啊。对了,你刚才在说话对吧?”
机器人杨孝闭嘴不言。
他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眼前的这个林远,和他之前在梦中遇到的林远,似乎有着很大的差别。
尽管两人相貌一模一样,但仅仅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表现出了绝大的差别。
梦中的林远,仿佛知晓一切隐秘,连他筹划多年,连至亲都没有告诉的计划都能一口道出来。
然而眼前的林远,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连鬼的存在都不认可。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眼前的林远也同样可怕,否则他和这只鬼的状态不会如此的古怪,居然还会变化体形,从一具尸体变成了一台机器人。
这是什么手段?
机器人杨孝不清楚,更不理解,而且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自己说出与鬼有关的信息,就会遭遇到未知而恐怖的灵异袭击。
在暗中,还有未知的存在在窥视?
是真正的林远吗?
杨孝不愧是上一个时代最有天赋的驭鬼者,可惜他半路夭折了,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什么也不是。
面对林远这般强大的灵异,他的天赋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感觉:
“我……被盯上了!”
林远疑惑地问道:“是没电了吗?我刚刚明明看到你们在聊天来着,小杨,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间看了眼机器人杨孝,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可能真的是没电了吧。”
“这样啊,那就试试这颗脑袋。我看这台机器人的电池应该是在脑袋里,否则也不会把脑袋装上去才能动,就是不知道电池在什么位置,不会是太阳能的吧?”
林远一边将鬼梦的脑袋递过去,一边说着自己的分析。
杨间还有很多话想问机器人杨孝,可眼前他明显没有反驳“店长”的机会,只能按照林远所说的去做。
当机器人杨孝的脑袋被取下之后,这颗人头就闭上了眼睛,好在没有再继续生锈下去,否则一会儿就得变成一团废铁。
当厉鬼的机器人脑袋被装上去之后,这具五官怪异的机器人突然猛地从地面上弹了起来,身体笔直而僵硬,同时那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和之前单纯的木讷不同。
此时它的眼睛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此刻竟微微转动起来,打量起了在场的众人。
“厉鬼复苏了?”
杨间脸色大变,连忙后退,可异明显已经晚了。
一股沉沉的睡意袭来,同时身后传来了一道似乎很陌生,但又似乎很熟悉的呼唤:“杨间~杨间~”
杨间下意识地转头,印入眼前的,不再是庙中的情景,反而变成了一片树林,就是之前他们去寻宝的第二处地点。
杨间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又到梦里来了?”
“没错,我们又被拉进来了。那台机器人,或者说那个异类就是造成这起灵异事件的源头,那应该是父亲的鬼吧?”
李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间回过头去,却发现李军、郭凡、阿红全都出现在了身边,显然他们也都被拉入到了这场梦中。
杨间问道:“大概率是,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们明明都在店长身边,那只鬼为什么可以动用灵异力量?”
“有两种可能。一是这只鬼比店长更恐怖……”
“这绝对不可能!”
李军的分析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郭凡给打断,“如果那只鬼真的有那么恐怖,那就不会只局限在这小小的梅山村。”
“你分析得也没有错,但现在的问题是,那只鬼就在店长眼皮子底下动用了灵异力量,这也就代表着它的确很恐怖。或者说,是这只鬼在某种方面钻了店长的空子?让人入梦,而且在梦中的我们没有灵异力量,针对的是个人的意识,也就是说,店长在意识方面的灵异是一块短板?”
李军一边说着,眼神也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原来,“店长”也是有短板的,就在意识方面?
一时间,在场几人的心思都复杂了起来,杨间突然说道:“如果是两天之前,我肯定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可是现在,在店长之外还有一个拥有完整意识的存在,有没有可能,是故意的呢?”
“这,似乎也有道理。”
正商讨着,几人忽然感觉心底一阵恶寒,下意识地看向树林的深处,只见一个手背有伤的人僵硬麻木地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窥视着几人,手里拿着一把尖刀,仿佛要靠近袭击屋子里的人。
鬼!
鬼来了!
“在梦里,鬼也只是普通人。我们有四个人,堆也能堆死它了。”杨间沉声说道,眼中没有害怕,反而充满着跃跃欲试。
李军点点头,可阿红却挡在了他面前,“你身体不便,我们三个人也可以的。”
梦中的李军没有了鬼皮,只剩下肌肉纤维。
身为特战队长,又或许是有在梦中的一部分原因,李军能够忍下这种肌肉果露在空气中的痛苦,但真要让他动手,恐怕效果不会太好。
李军看了看远方那人,摇摇头道:“如果只是普通人,那我的战力是最强的。而且我在梦中能坚持的时间很短,需要速战速决。待会儿我打主力,你们辅助我,争取尽快将它拿下!”
杨间道:“李军说得没错,我们动作得快一些,否则再让它把村子和集市弄出来,躲进了人群里,想找着它就很难了。”
说话的同时,他还看了眼树林外。
树林外一片虚无,被无尽的白雾包裹着,看不到离开的路,这让他不得不怀疑。
“店长”真的在意识方面有着缺陷吗?
那这外边的白雾,是不是“店长”的灵异呢?
“赶紧动手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郭凡捂着肚子,脸色有些难看,手也按在了肚子上,似乎在忍着痛一般。
都是灵异圈里经历过很多灵异事件的驭鬼者,既然有了决定,那就不会再犹豫。
四人很快奔向了那道鬼影。
李军冲在最前方,作为箭头,而且他还稍稍压低了一下速度,否则以他特战队长的实力,杨间、郭凡和阿红没一个人能跟得上他。
“它要跑!都快……”
站在树林深处的那只鬼朝着另一个方向冲去,似乎是知道李军无法持久,所以准备逃跑拖时间。
李军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刚准备加速就猛地停了下来。
因为从树林深处冲出了一条狗,一条硕大无比的黑色狼狗,眼神诡异,却又死死地盯着鬼逃跑的方向。
它也看到了李军几人,但却没有停留,很快便追着鬼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狗……狗?我记得在树林的木屋下,就挖出了很多狗的骸骨,会不会是那些狗变成了鬼,在梦里来追杀那只鬼?”
“还真是有趣的猜测,可惜,鬼不是生灵死后变成的,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争执间,昏暗的树林里传来了狼狗的撕咬和咆哮。
“天色变了……”
随着树林里的撕咬声和咆哮声渐渐消失,昏暗的树林里猛地亮了起来,找不到光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亮了起来。
但这种光亮很快又暗了下来,并且随着光线的黯淡,几人不远处,再次出现了那道鬼的身影。
手里依然拿着刀,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下一刻,鬼再次逃跑了,不过不是冲着树林深处,而是冲着李军等人而来,同时更深处,一条大狼狗再度冲了过来。
李军道:“这只鬼很聪明,居然知道把我们拉入战局?退!”
“明白。”
杨间和郭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转身跑走,他们要拉开和鬼的距离,让那只狗追上那只鬼。
阿红走得稍慢一些,她对站在原地的李军说道:“小心。”
“放心,我没事。”
李军点点头,双眼死死地盯着冲过来的鬼,而鬼也没有犹豫,到了两米左右,手中的尖刀便刺了过来。
“要是在现实中,我还能怕你。现在不能动用灵异力量,你也敢跟我炸刺?死!”
李军暴喝一声,右脚前踏,身子微侧躲开了这把尖刀,便冲进了鬼的怀里,一个沉肩。
砰!
闷响声中,鬼像是遭受了重击一样倒飞出去,直接落到了大狼狗的头顶。
大狼狗兴奋地大叫一声,随后便朝着鬼咬了下去。
李军脸色狰狞,不敢在原地停留,强忍着肌肉的疼痛,转身朝着阿红等人追了过去。
他们没有跑出多远,因为没有路了。
几人来到了树林的边缘,外边是一片白色的浓雾,只要靠近就有一股浓浓的警兆:
进去,会死!
这里距离大狼狗和鬼的距离不远,也就一里左右,也让几人看清了所发生的一切。
那只鬼,尽然被那条大狼狗给活活咬死了!
一只鬼,被一条狗给咬死了?
如果是听别人说,那杨间也好,李军也罢,根本不会相信这样荒谬的笑话,可这件事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他们眼中。
当那只鬼不再挣扎的时候,四周昏暗的天色再度亮了起来。
当光亮达到某种极致之后开始消退,而远处的密林中,鬼的身影再度出现……
大狼狗丢下鬼的尸体,看了看杨间几人,又扭过头去,冲着复活的鬼咆哮一声,又再度冲了过去。
“狗没有活人的记忆,没有破绽,只有狩猎的本能。鬼没办法针对它的弱点,甚至没办法反抗……有时候,我们这些自认为强大的驭鬼者,甚至还不如一条狗。”
郭凡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李军沉声道:“与其发出这种无意义的感慨,我们现在需要担心的是,我们好像陷入了一个无尽的循环之中。”
“没错。天色一亮一暗,应该代表着新的一天的开始与结束。鬼在梦中复活,是一种另类的重启。它在外界的身体被店长的灵异压制,让它根本无法醒过来,也就是说,它每死一次都会再度进入梦中,然后再度被狗杀死。”杨间的脸色有些难看。
郭凡错愕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被困在梦里了?”
“鬼无法被杀死,它也不是那条大狼狗的对手。除非鬼能被替代,否则我们真的被困住了,困在了一场梦中。”李军说着,看向自己的身体。
没有皮肤的身体,已经开始衰弱。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在梦中,而在这场梦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不能复活的普通人。
阿红担忧地看着李军,并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只是低声说道:“店长还在外边,他应该不会看着我们死在梦里的。毕竟在普通人的世界观里,怎么可能有人会死在梦里,不是吗?”
李军心中暗道:“按常理来说是这样,可如果背后的干预呢?”
这是最可怕的结局,但没有人会说出口。
明明是当前国内最顶尖的几名驭鬼者,还跟着“店长”这种超限的恐怖存在身边,居然也会遭遇必死的危机?
还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偏偏,他们没有打破这个笑话的能力,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存在身上……
与此同时,树林深处的小木屋内。
杨孝坐在床上,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或者说是林远,“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远将目光从木屋外收回,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问为什么你没有消失。”
杨孝沉默了。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他的意识突然出现在现实中,与现实中的杨间等人见了面。
再度回到梦中的时候,虽然有些震惊与疑惑林远到底是什么存在,但他用十几年来完成的计划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他也没有时间去多想。
十几年!
他被困在这里十几年了,为的就是等到今天!
躺在床上的他,身体在不断地消失,和周围的黑暗融入一片,仿佛灵异的力量已经无法维持他的存在了,正在被抹除。
面对这一切的诡异变化,他那木讷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不会恐惧,也不会紧张。
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整个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更没什么什么值得交代的,只是将目光看向床边的一团巨大黑影。
这是他做出的选择,一条被拉进噩梦当中的狗。
“十几年前我就该死了……”
他轻喃一声,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直到黑暗逐渐将他的身影吞没,直到那条硕大的黑色狼狗从床边站了起来,撞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杨孝震惊地发现,他并没有消失。
而木屋中也多出了一个人,就是之前在噩梦中见过一次,又在现实中见过一次的人――林远!
一个,能硬生生用恐怖的灵异力量扭转自己身体变化的存在,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
“灵异力量本就充满了诡异,你很恐怖,恐怖到让人绝望。杨间他们的猜测是错的,你在意识方面根本没有弱点,或者说你的弱点根本不在意识方面。你就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俯瞰着这世间的众生,所有的恐怖与绝望,在你的眼中都仿佛一场游戏。”
杨孝缓缓说出这些话,听上去是信徒对于神的赞美,可他的眼中有的只是无尽的不安,与浓浓的杀意与……失落。
“你……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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