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玄子今日还是第一次接触刘据。
此前虽对刘据近一年的事迹早有耳闻,但与绝大多数人一样,根本无从得知刘据在刘彻面前的真实表现。
因此刘据刚才的表现,只让她觉得这个太子头脑简单,说话办事十分随性,且没有什么城府。
这样人在她看来要比想象中的好糊弄的多,今后利用“钩弋夫人”左右起来也更加容易。
而刘据之所以会提出那些具体的条件,并且面对刘彻的训斥都不肯妥协,其实也从侧面说明他同样已经相信了命犯孤鸾煞的事,否则怎会去想这么多。
这在郭玄子来看亦是好事。
若能满足刘据的这些条件,再结合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非但可以进一步增加孤鸾煞的可信度,整件事教人看起来更像是玄之又玄的天命,亦可让她的望气相术显得更加灵验,今后更受刘彻信任倚重……
总之。
这对她,或者说他们来说,其实就是一场顺势而为的押宝似的赌博。
如果到时候刘据能够顺利继位大统,那么他们就算赌赢了,一举赌出了一个可为自己拿捏的皇后和太子。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场赌局的赢面还是挺大的。
毕竟刘彻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谁也不知究竟还有几年可活,再加上此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刘彻虽然屡次惩罚刘据,但却始终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至还让他更进一步,作了辅政太子。
这在他们看来也是一种信号。
刘彻其实对这个太子还是挺看重的,并且让他辅政,应该也是在提前为驾崩之后的交接事宜做准备。
况且就算最终赌输了,刘据最终没能继位大统。
那他们也没什么损失,不过只是“钩弋夫人”变成了一步废棋而已。
如此不成比例的输赢对比,足以令任何投机者为之疯狂,若是没有抓住机会投注,那在他们看来才是真的亏大了。
“哼!”
听到郭玄子的话,刘彻又瞪了刘据一眼,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只冷哼一声道,
“既然如此,此事便有劳郭神君了,顺利归来之日,朕必有所报。”
“陛下言重,老身自当尽力而为,以报陛下圣恩。”
郭玄子的眼睛微微睁开,宠辱不惊的对刘彻施礼。
刘彻点了点头,却还觉得有些不放心,又着重对刘据说道:
“逆子,朕警告你,郭神君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你此次与郭神君同行巡游,需多多注意礼节,不得似平日那般无礼!”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刘据迎上郭玄子那双古怪的眼睛,咧开嘴笑出了一排白牙,微微躬身施礼,
“郭神君,这一路上请多指教。”
……
椒房殿。
“王朔查出据儿出生当年曾有彗星之相,郭玄子也断言据儿命犯孤鸾煞?”
听到这個消息,卫子夫两道柳眉顿时拧成了疙瘩,脸上尽是焦虑之色。
自坊间出现刘据命犯孤鸾煞的传闻之后,她就陷入了焦虑之中,毕竟她也听说了孤鸾煞的可怕之处,心知这东西将会给刘据带来怎样的影响。
除此之外。
对于王朔和郭玄子这两个人,她也有所耳闻。
尤其是这个郭玄子,此人虽然此前被刘彻安置在甘泉宫内不问世事,但许负外孙女的名头却是足够响亮,再加上此前在河内的时候,为河内太守与一些望族贵人看相无有不准,这些事情传到长安,已经被视作当代女神相。
如果她也断言刘据命犯孤鸾煞,那应该就不会错了……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就没有什么化解之法么?”
卫子夫身为大汉土著,又不像刘据那样知道未来的历史,也并未对此事产生怀疑,只想着如此才能帮刘据化解此煞。
“殿下不必烦恼,郭玄子虽然断然殿下命犯孤鸾煞,但却已经提出了解决之法。”
亲信宫人又道,
“郭玄子说‘孤鸾犯日本无儿,一见官星得子奇’,只要太子能够寻得一位命为福星贵人的奇女子,就算命犯孤鸾煞,也照样可以顺利诞下子嗣。而且诞下的子嗣,个个聪慧过人,皆是人中龙凤,太子这又何尝不是因祸得福呢?”
“可是……谁又知道这福星贵人究竟身在何处?”
卫子夫依旧愁眉不展。
亲信宫人又笑了笑,喜滋滋的道:
“此事殿下就更不必忧心了,郭玄子已经为太子点明了方向,还应陛下的要求随太子一同外出巡游望气,沿途帮忙寻找……有她亲自出手相助,此事断然不会有差。”
“那就好,那就好啊。”
听到这话,卫子夫终于轻松了一些,连连点头,
“若郭玄子真能助据儿找到这位福星贵人,便是据儿与我卫家的恩人……”
“你速去准备一份厚礼送去博望苑,嘱咐据儿以我们母子的名义赠与郭玄子,莫叫她以为据儿与我卫家不懂礼数,不肯出力。”
……
龙頟侯府。
“什么孤鸾煞,这些人真是该被统统剐了,竟如此以讹传讹编排太子!”
韩凌气的银牙都快咬碎,骂声仿佛是从牙缝里面强挤出来的。
她这几日忙于操持母亲的丧事,晚了几日才知道刘据竟因为她母亲过世的事情,被坊间传出了命犯孤鸾煞的流言。
紧接着她立刻命侍女前去博望苑打探刘据的情况。
便又知道了刘据已经被郭玄子断言命犯孤鸢煞,不日便要与郭玄子一同向燕赵之地方向巡游,寻找福星贵人相合,以求化解此煞的消息。
最重要的是。
刘据被断定为孤鸾煞,她与刘据的婚事就只能彻底作罢,哪怕一年守丧结束,也断然不可能再续前缘,这教已倾心刘据的她如何接受……
“妹妹,女神相郭玄子都断言了,此事八成就是真的了……”
大哥韩兴摇了摇头,话至此处似乎还有话说,但动了动嘴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凌自然知道韩兴原本想说什么。
他想说母亲忽然亡故应该就与刘据命犯孤鸾煞有关,可是想到那日刘据与义妁在这里尽力抢救母亲的画面,他又实在没有办法将这件事怪到刘据头上。
毕竟谁也不想命犯孤鸾煞,而且在这之前刘据自己应该也不知道。
因此这事要怪也只能怪命数,刘据其实也是受害者……
“郭玄子也未必可信,反正我绝不会轻易相信。”
韩凌那双黑曜石般的杏仁眸子瞳孔微缩,两道柳眉也蹙了起来,沉吟道,
“太子虽然有时略显无赖,但其实内心良善,这样的凶煞又怎会降临在他身上……”
“其实想要验证此事也并不难,太子只需找个正常女子频繁交合,若是快的话,一个月就可怀有身孕,就算是慢些,只要没有问题,数月也该有了,如此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这法子我都能想到,太子与我旗鼓相当,会想不到么?”
“或许是因为太子心地太过良善,心中又没底,担心因此害了旁人吧。”
“欸……若非我如今正在守孝,孝时宣淫有悖人伦,否则哪怕尚未办成婚事我也要去助他一臂之力,定要为他正名。”
“……”
听到这话,韩兴脸色都变了,瞳孔巨震望向自家妹子:
“韩凌,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这是你一个尚未婚嫁的女子该说的话么?!”
“还有啊,你这话可千万别教父亲听见,否则父亲就算没被克死也会被你活活吓死,咱们这一年守孝可就要变成三年了!”
韩凌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又自顾自的嘀咕了起来:
“也不知道义妁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明明对太子有意,又是孑然一身,不必有太多顾忌,这回岂非天赐良机?”
……
刘据出巡寻女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这回虽不是声势浩大,甚至还要尽量保持低调,但随行人员并不算少。
其中有太子府的百余名中盾,由郭振和卫伉带队。
义妁则仍是作为刘据的侍医同行。
刘彻又派来了五百期门武士护送,由刘据的表哥公孙敬声节制。
说起公孙敬声,这位表哥如今已今非昔比,自上回西羌之战中一战立三功之后,他便被封了狐讘侯,食邑一千两百户,不知道有多风光,甚至还有人拍马屁的时候,还会拿他与冠军侯霍去病相提并论。
当然,这种话公孙敬声肯定是不敢接茬的,他就算再胖,脸也没那么大。
至于郭玄子,则只带了十余名伺候起居的僮仆跟随在巡游队伍中。
临近出发之前,卫子夫还命人送来了几车颇为贵重的礼物,吩咐刘据务必以他们母子的名义送给郭玄子表达谢意。
这几车礼物,自然全部被刘据昧下了来,没给郭玄子一文。
他感觉刘彻和卫子夫就像是后世那些沉迷购买保健品的老年人,而自己就像是那些无可奈何的子女,讲道理说是很难讲通的,毕竟后世几十年的代沟都无法跨越,更别说他们之间这宽达两千多年的代沟。
因此刘据就只好欺上瞒下,换得一个相安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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