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内,保和殿内。

    侧殿两边不时成列摆放着一排排的火炉,整个保和殿内显得很是温暖宜人。

    在经历会试这一道严酷的筛选后,共有四百十一号考生学子来到了这科举的最后一道关卡——殿试!

    大殿之内,就位入座的考生学子们正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殿阶上方的宝座,等候着皇帝驾临,他们脸上无不显现出激动的红润之色,距离金榜题名时只剩下这最后几个时辰的时间,换做是谁,怕都会激动地无以复加。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总管傅少卿的一声恭贺声,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冠冕的皇帝楚天耀从帘后款款走了出来,感受着皇帝身上漫延的龙威之气,在座的考生学子们都激动地行起礼来,“学子等参见吾皇万岁……”

    高亢而又热烈的拜贺声响彻殿宇,楚天耀不紧不慢地坐下,大手一挥道:“众学子平身……”

    “尔等能走到今日参加殿试,便说明诸位都是我大宣未来的栋梁之材,为君者须知惜才爱才之理,诸位学子考生能走至今日已是人中龙凤,朕特许尔等在殿试之时可不限时做题,这最后一关,朕……就在这宫城殿宇之内陪你们一起闯!”

    一众学子考生只觉心中热血沸腾,纷纷拜贺行礼道,“陛下宽宏仁德,学生等感激不尽!”

    楚天耀轻笑着摆摆手,突地站起身来,举手示意边上的洛文槺与宁中恒讲话。

    宁中恒与洛文槺二人点头示意,同时站到一众学子身前,开始照例宣讲殿试的规章准则。

    随着殿门外一声震天响地的铜锣声响起,一众翰林文员开始给在场的学子考生分发起考卷来……

    行至后帘处,楚天耀突然停止了脚步,感知敏锐的他已经察觉到在场考生里有人的眼神一直在往自己身上留意注目,他忍不住回头望去,这才发现那坐于前排位的一直观察注视着他的考生是一位自己认识的老熟人——文华殿大学士之孙庞星瀚!

    察觉到楚天耀的眼神朝自己望来,庞星瀚连忙低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复杂。

    回想起会试时见着楚天耀的情景,庞星瀚心中只觉着五味杂陈,怪不得当初在高泰棋馆时,卫学海与卫清荷兄妹会对楚天耀那般恭敬有加,敢情这位是当今天子……

    一想到先前自己在高泰棋馆时还有意找过皇上的麻烦,庞星瀚便越发觉着后怕与心惊……

    轻摇着头走入了偏殿后,楚天耀不紧不慢地的朝候在偏殿内的卫学海招了招手,“昨日你上呈的各省修路出资商绅名单朕都看了,你跟杜敏英干得不错……”

    “陛下过誉了,臣与杜部堂只是尽了应尽之责罢了。”卫学海神色恭敬地弯下腰道,“目前这各省出资修路的商绅名额已经定下来了,臣与杜部堂估算着,应该在这半个月之内就能真正开始修路了……”

    “很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们两人,这修路的事放在你们身上真是在合适不过了。”

    ……

    在历经三个时辰的考试后,这场备受考生学子们注目的殿试终于落下了帷幕开始,成批成批的考卷被阅卷官收齐归拢,宁中恒与洛文槺这两位主考官当即便召集一众读卷官开始在殿中分批改卷。

    “这方玉琦真乃大才也,照我看,将此子的考卷作为一等向陛下进读最为合适不过……”

    手中持握着方玉琦的考卷,宁中恒惊叹出声道,“若此子能在殿试中能拔得头筹,那可是难得的连进三元美誉!”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确实,若真如宁中恒所言,这方玉琦要是在这最后一轮殿试中再拔得头筹,那可造就了连中三元的美名,这方玉琦在日后怕是会彻底成为香饽饽……

    “诸位先别想别的了,尽快将考生学子们的考卷分等才是重事……”

    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声,洛文槺开始招呼起一众读卷官开始对考生学子们的考卷进行分级留等……

    待到傍晚时,宁中恒与洛文槺两位主考官将分为一、二、三等的考卷送入永宁宫内,二人也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楚天耀身前。

    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细细观阅着考卷的楚天耀时不时地皱皱眉,当他将归为一等的考卷尽数阅览完后,好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口浊气来,“今年这考生的才识文学都不差呀……”

    “单就这一等卷中,方玉琦与庞星瀚这两人的考卷质量就不分高下呀……”

    宁中恒拱手作揖道:“陛下说的不错,今年考生的质量都出奇的高,尤其是这方玉琦更是接连在会试与殿试中大放异彩,此人已接连在乡试与会试中拔得头筹,因此臣以为,这殿试一甲状元之名应定为他方玉琦,如此一来,便可铸就其人连中三元的美誉,更可以此证明我武曜一朝人才卓出的祥瑞之相……”

    洛文槺起身附和道:“宁大人这话言之有理,此次科举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回科举,若能在这头回科举中诞生一位连中三元的学子,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吉事!”

    “二位阁老说的在理,那这一甲状元之名,朕便定为方玉琦吧……”

    说话间,楚天耀手握朱笔开始在一旁的名册上写下方玉琦三个字,“至于这榜眼,就暂定庞星瀚吧……”

    “对了,朕为何没在那一等卷中看到许茂典的考卷?”

    洛文槺与宁中恒有些惊讶地互望一眼,前者神色尴尬地低头道,“据一众读卷官审阅,已将许茂典的考卷放归于二等之列……”

    “是嘛?”楚天耀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从一旁的考卷中找出了许茂典试卷,开始认真仔细地观阅起来,这不看不要紧,越看他脸上的表情越是显得丰富多彩,“这许茂典的考卷为何只归放在二等之列?朕观他考卷的质量丝毫不逊于一等的考卷!尤其是时政之题,他写出的策论比方玉琦和庞星瀚还要来得深刻!”

    宁中恒有些无奈地回话道:“许茂典在时政题类的策论文章确实要比一般的一等考卷来的优异深刻,可此人记写文章的遣词造句与成文格式都存在一定问题……因此臣与洛阁老还有一众读卷官以为,此子的优缺点都极为明显,实在不宜归于一等考卷之列……”

    楚天耀微微抬头,笑道:“是嘛?朕看了他的考卷,倒想点他为今科探花了……”

    闻言,洛文槺忙拱手劝说道:“陛下千万不可,这许茂典的考卷优缺点十分明显,总体而言是比不上庞星瀚与方玉琦的考卷质量的,因而……臣以为其当不得探花之名,前十之列正好,若列为三甲之中,多有不当……”

    洛文槺话中透露出的担忧之心楚天耀自然是明白的,科举三甲的认定很多时候不能只凭君王的个人好恶而决定,首先要做到的是公正二字,倘若方玉琦与庞星瀚占去状元榜眼后,再让一个跟他们二人考卷质量有着明显差距的许茂典担当探花,这确实是不太合适……

    “罢了,洛阁老的担心朕也清楚,这探花之名,就点一等卷中的许兴旺吧!”

    说着,楚天耀手握朱笔开始有一笔没一笔地记起名来,“将许茂典放于前十之列吧,除三甲外如何排名,还请二位阁老与众读卷官操心了……”

    洛文槺与宁中恒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朝楚天耀弯腰行礼道,“臣等谨遵圣谕……”

    ……

    次日辰时,皇城午门墙上,一块象征着光辉未来的黄灿金榜正式放开,无数人聚集在午门周围,人们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很是复杂,榜上有名者欢喊大笑,落第之人则站在原处哀叹不已,偌大的午门墙边,轮番上演着喜剧与悲剧……

    “玉琦,你……你看到了吗?你……你又拔得头筹了!”

    人群之中,许茂典兴奋地拖拽起好友方玉琦的胳膊,伸手指向那金榜之上的头名,“连中三元!玉琦,你太给咱们晋元人争脸了!”

    面对好友的高声赞扬,方玉琦也不由得心生热血,连中三元,达成这种对于读书人而言罕有的最高成就谁又能不激动呢?

    “你可别关顾着替我瞎乐了,你……看,你也在榜上呢!”

    顺着方玉琦所指的方向望去,许茂典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大名也赫然在那金榜之上,且名次还不低,这顿让他兴奋地雀跃起来,“真的……我也……我也在榜上!太好了!”

    在距离方玉琦与许茂典二人不远处的一间面摊边上,身穿着一身灰黑素衣的卫学仁正悠哉哉地坐在摊边吃起了面。

    “殿试放榜后,京城里各级官员们跟这帮春风得意的考生学子们的走动人情怕是少不了,咱们趁着这个时候跟名册上的自己人接触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举着筷子吸了口面条后,卫学仁抬起头看了身旁的胡强一眼,“把该走的关系都打点完后,你便可接着干之前与卢护法做得老本行,相信在立冬之前筹集三十万两白银也不是什么难事……”

    胡强苦笑一声,说道:“监事,这之前的老本行买卖想要一下子恢复过来怕不是什么易事,将官面关系打点完后,咱们手中也得有稳定的货源才是,可如今……”

    他二人口中所说的老本行买卖正是当初卢光远在京时暗地里经营的人口买卖生意。

    卢光远当初能将这人口买卖的营生在京城里干的风生水起也是有一定前置条件的,首先,他将官面关系打点有序,其次,他多是将外地“人货”流通只京中贩售,而且形式上是以贩售奴仆的方式进行的买卖,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是一定合法的买卖,故而这活计一直能给卢光远带来稳定的进项收入。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卫学仁想要再进行卢光远的老本行光打点官面关系还不够,最主要的是,他们目前都还没有稳定的货源,又何谈买卖一说?

    “想要稳定的货源还不容易?”卫学仁撇了撇嘴,讥笑道:“这世道什么都缺,可就是他娘的不缺人!”

    “先从宣京周边的府县购置一批货源试水吧,若能达到以往的进项数字,再行保持便是……”

    闻听此言,胡强郑重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抬起头看了眼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午门,卫学仁有些感慨地挠了挠鼻,“今朝天子登基以来的第一回科举也总算是落下帷幕了,咱们也该从这帮中第的考生学子中找一找值得结交的朋友……”

    干坐在一旁的胡强沉默着没有说话,卫学仁喝了口茶后,又说道:“之前让你去看的那几家铺子和城北的那家闲置酒楼怎么样了?”

    胡强微眯着眼回话道:“回监事话,那家闲置的酒楼属下已经用一个合适的价格买下了,至于那几家铺子,属下只暂时拍下了其中一家……”

    卫学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明面上的生意咱们也得有,光靠见不得光的手段在暗地里捞金,始终是走不长远的……”

    胡强颇为赞同地点头道:“监事说的不错,为长远计,咱们在京中活动的据点与行动模式得多样繁复一些,唯有如此,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无论是用什么语气和态度说话,胡强总是像个没有表情的面摊似得板着脸,对于此,卫学仁很是无奈地摊起手来,“老胡,你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你这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古板了些,按理说你也就三十来岁的年纪,何必跟个半老头子似得整天暮气沉沉……”

    胡强面无表情的说道:“属下向来不爱笑……”

    “你这脸跟爱不爱笑就没关系,就纯粹是一块面具,万年不变的,看着多没劲……”

    “属下的表情自然是没有监事那般丰富,更不似监事这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般灵活……”

    “我听你这话不像是在夸我哈……”

    “监事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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