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你这次立下如此大功授封国公爵位后,可把那些老牌勋贵子弟们给眼红坏了,他们正费劲巴拉的挑你毛病呢……”
卫学海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后续道:“就说去年刚继承他老子爵位的义勇侯顾逸忠,他年龄跟你差不多大,这会儿你立下大功授封公爵可把他眼红坏了……以他为首的辽东侯赵宽、水郡伯李鸣、威虎军少将齐重、护城军副统耿英等等,正琢磨着上折参你呢……”
听到卫学海列出这些熟悉的人名,何成弘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何成弘可不是新兵蛋子,卫学海口中所提及的这些人他大多认识,且来历都不简单,无不出自祖上有功的勋贵世家,硬说背景与底蕴的话,这其中不少人都要比他何成弘这个新封的国公要来的深……
严格来说,卫学海乃至穆家兄弟也是正儿八经的勋贵子弟,毕竟他们的出身同这些勋贵子弟一样,甚至还要来得金贵的多。
所以,换做常理,似卫学海与穆家兄弟这般出自老牌勋贵家族的人应该会选择站边同为勋贵家族出身的子弟一起对付何成弘才对。
但实际情况却是卫学海与穆家兄弟跟何成弘的关系更为亲近,毕竟,何成弘参军时是穆忠君的亲卫,后又与卫学海有过数次共事经历。
帮哪边更对自己有利,卫学海自然清楚。
“一帮靠祖上蒙阴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屁本事没有,光学会妇人的拈酸吃醋伎俩,真让人不齿!”何成弘冷着脸低骂一声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卫学海有些无奈地摸摸鼻,何成弘这话虽然说的有些难听,但其实他知道人何成弘说的没毛病……
就如何成弘所言,这帮勋贵子弟若真有本事与能耐,他们早就被皇上委以重任了。
眼红人家何成弘攻取一国的军功,他们是不想吗?
放屁,那是因为他们自个心里清楚,他们压根没有何成弘这样的能力!
一帮靠着祖宗积攒下的功德谋了个一官半职整日耀武扬威,欺软怕硬的,能被何成弘这种真正火里出,海里闯的真汉子看得起那才成怪事了!
“就算他们再看不惯我,也不见得真能把我怎么着吧?”
“这话还真不好说,拿个铜镜不停往人身上照,就算是没毛病的人,也能被有心人挑出毛病了。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卫学海摇摇头,“据我所知,他们是想从你在高丽驻军这一年半载的时间里挑出你的毛病来……”
何成弘眉头一皱,“带兵驻军高丽以来,我并未犯过错……他们能从中挑出什么毛病来?”
“拉倒吧……”卫学海撇了撇嘴,面色一肃道:“你要说你带兵驻守于国内或者边境时严明军纪,我还信,但率军驻于他国境内,且本意就是让你故意恶心人家外藩朝廷的,你会严管军纪?”
何成弘老脸一红,眼神有些闪躲,显然是被卫学海这话给说中了。
当初他授皇命领军驻守高丽境内,皇上话里话外都暗示他可以不用太老实,且可以时不时地给高丽上眼药,这在何成弘的理解中,自然就成了可以随意在高丽境内“撒野”的意思了。
俗话说得好,奉旨办差不一定能干好,但奉旨捣乱,那就是无师自通的事!
明确皇上让自己率军驻留高丽的真正用意,他何成弘自然不像过往那般严加管束手底下的将领兵丁。
有此前提,大可设想到近十万虎狼之师在没有严格军令束缚,又在外藩他国境内地位高于一等的情况下,行事作风会是何等狂放桀骜?
沉默片刻后,何成弘讪声道:“放心吧,纵使我率军驻留高丽境内时,军中作风不太严谨,可……可高丽那边是不敢发牢骚的。”
“十万大军,你以为防外人之口就能堵的住消息了?”卫学海失笑道。
揉了揉太阳穴后,卫学海直问道:“说吧,你率军驻守高丽境内这期间,手底下的军兵们都干了些什么出格的荒唐事?”
何成弘被卫学海这直接的问法哽了一下,好一阵后,才细声细语的说道:“呃……奸掳高丽妇人的事……下边的人……没少干……”
对此,卫学海毫不意外,脸上反而露出轻松之色,“就这点事?”
“抢掠驻营周边高丽百姓的门宅……”
卫学海眉头一皱,“然后呢?”
“动不动吃霸王餐之类的小毛病不断,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吧?”
“老何,你知道我不想听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能让这帮勋贵子弟挑出毛病参你的,绝不会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就直说了吧,驻军高丽这大半年来,你,还有手底下的将领们,有没有干私昧财银的事?”
何成弘神色一怔,咬咬牙道:“卫军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率军在外,为帅为将者私昧些不干不净的身外物,那不是常有的事?”
“这我清楚……”卫学海眨眨眼,又问道:“我就想知道你这老小子昧了多大的数!”
何成弘脑门溢汗,迟疑半晌后,才有些犹豫地竖起五根手指……
“五百万两?”卫学海惊地原地跳起,“你他妈疯了?”
何成弘忙解释道:“别瞎叫……你就算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昧下五百万两啊……”
听到这话,卫学海稍稍松了口气,“那就是……五十万两了?”
何成弘咂了咂嘴,算是承认了卫学海的说法。
“啧啧……”卫学海咋舌道:“五十万两也不算少了,没想到呀,老何你个浓眉大眼的这么能敛财哈!”
何成弘老脸一红,“我知道这数有点大了,要不……我给皇上他老人家请罪去?”
“用不着。”卫学海摆摆手,“你这会儿去认错不就相当于认自己有过嘛……这只会让那帮眼红你的纨绔穷追猛打……”
何成弘咬咬牙,气道:“草他娘的,大不了由他们参我就是了,实在不行,我上奏求皇上继续将我调回高丽带兵驻守就是了!”
“你要真这么干,那就遂了他们的意了,到时候他们参你的理由又多了一条了。”卫学海冷笑道:“刚授封国公,却心急返回高丽重掌十万大军……那帮勋贵们就可借此污你贪恋兵权了……试想之下,到时候满朝文武怎么看你?皇上……又怎么看你?”
此言一出,火气上涌的何成弘瞬间泄气,额头上还渗出了如细雨般的冷汗。
卫学海这话可算说到关键点了,如若何成弘真的傻乎乎地上奏重回高丽带兵,这在在皇上乃至群臣文武里成什么了?
你何成弘刚封了国公,不在京里过富贵日子,却一心想着重回高丽驻军大营掌兵,这在外人看来,你何成弘就是贪恋兵权,不肯交兵,甚至有心人还会借此给何成弘扣上一顶心存反意的大帽子!
明白过味来的何成弘也立马清醒过来,他忙扇了自己一巴掌,呸道:“你看我这脑子……差点没绕过弯来……”
“卫军师,你说得对,我……我绝对不能在这时候上奏回高丽驻营掌兵的事……”
深吸口气候,何成弘又说道:“但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任由这帮酒囊饭袋的纨绔泼脏水,我……我以后在京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费心费力的提防这帮勋贵子弟们变着法的阴你坑你没用,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蠢方法。要我说,这种时候你只要有皇上的绝对信任,与恩宠眷顾,仍这帮臭鱼烂虾怎么折腾,他们又能将你怎么着?”
卫学海弯嘴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就好比我,这朝里上下看不惯我卫学海的人那可多了去了,比眼红你何成弘的人只多不少,但他们无论怎么费劲脏我污我,你几时见他们得逞过?”
仔细回味卫学海的这一番话,何成弘格外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对,你有圣恩加身,任旁人如何参你阴你都是无用之功……”
“所以,一味去防冷枪暗箭没什么用,你得找到那最高最硬的伞护住你才是上策。”
“愿闻其详……”
“听我的,待会儿就进宫求见圣上,交出兵权。”
“就这?”
“自古以来,打了胜仗凯旋的功臣领了赏后的第一件事都是交权,这点浅显的道理,你该能明白才是吧?”卫学海微眯双目,续道:“皇上刚授封你公爵,这一时半会自然不会主动让你交出兵权,可日后高丽那边的军防诸事,你肯定是掺和不了,也说不上话了的……与其等某日皇上亲自卸你的兵权,你自个提前交出去不显得要懂事识分寸的多?”
琢磨片刻,何成弘站起身来弯腰施礼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卫军师赠予的金玉良言,我这就进宫去见皇上……”
见他一副随时要拔地而走,火急火燎的模样,卫学海哭笑不得道:
“你就空手去啊?”
何成弘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你敢私昧下五十万两的好处,这种事你以为能瞒得住谁?等到时候眼红你的人把这事跟皇上一奏,皇上自然也会清楚你背地里干了些什么……”卫学海抿了抿嘴,饶有深意道:“既然够胆昧下五十万两,怎么着也该送上份重礼给皇上示示好不是?”
“如此一来,等到将来人家参你私昧好处的时候,今日收下你赠礼的皇上,心里也好受不是?你想想,下边人昧下五十万两,这对皇上来说是可大可小的事,但你昧下这好处后还不忘给君上示好,皇上就算心存些许芥蒂,也会因你这懂事的举动而受用……”
“贪了不是错,私欲过重,目无尊上才是过!”
卫学海这一番言论瞬间让何成弘醍醐灌顶,他此刻对卫学海真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卫军师此言甚妙,害……看我这木头脑袋,真是太迟钝了。”
自拍脑门后,何成弘又低声问道:“那依卫军师所言,我该送些什么……合适?”
“你自个昧下的好处,里边有什么珍贵之物你自个不清楚?”
“我真不知道送什么合适……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高丽的一个城主曾送给六对极品夜明珠,足有十八颗,据说价值千金……拿出去卖最少值个十万两……”
“嗯……这玩意儿合适!”
“好,那就送这玩意儿……我这就进宫,顺带送送卫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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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天子所居的永宁宫内早已点燃了明亮灯火照明,刚用过晚膳的楚天耀负手立于殿中来回踱步,身侧,正摆放着一排清白透亮、大小均匀的夜明珠……
内廷大总管傅少卿正佝着腰静静地候在天子身旁,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让卫学海去当说客总是能有意外之喜……”楚天耀缓行至摆放夜明珠的案台前,一面抚摸着透亮圆滑的光珠,一面淡笑道:“明儿让他与杜敏英一同进宫陪朕用午膳吧。”
傅少卿微微一笑,应道:“老奴遵旨。”
“至于这夜明珠嘛……”楚天耀咂了咂嘴,“各取一对给皇后还有母妃送去,这等物什,女子向来稀罕。剩下的,就且先存入私库吧。”
“是!”
应声后,傅少卿从门外招呼起太监们开始忙活。
待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后,那一排夜明珠已然消失在楚天耀视线中,他揉了揉眉,看了眼身旁静立的傅少卿:
“朕听说近来几个月李明义上蹿下跳的厉害?”
傅少卿浅浅一笑,“自洛老辞官归养后,内阁空悬的首辅宰位一直备受瞩目,李……李部堂有心谋求上进,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个利欲熏心的老匹夫,就凭他也想做首辅?”楚天耀嗤笑一声,哼道:“让他蹦,让他跳,但未来一段时间,他若再想进宫见朕,你要记住,把人给挡住了……”
傅少卿眼帘一垂,常伴君侧的他知道,皇上这是对李明义起了厌恶之心了,当下便埋首回应道:“是,奴婢谨遵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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