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良睿沉思片刻后,试探性地问道:“所以,皇上就是不想给太子爷找个太过硬的岳家,所以才选得范家?”
“是也不是。”卫学海端起茶杯,边喝茶边咂吧着嘴道:“现如今的太子爷已经有洛家这座大山支着了,枪杆子已经足够硬实了,所以,皇上不愿意让太子爷从武将勋贵家中选媳妇就很容易理解了,再多出一个洛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皇上的另一层打算,其实也不难理解,既然枪杆子都硬实了,那笔杆子也得跟上不是?”
听完父亲的分析后,卫良睿大受震撼道:“皇上他老人家……想得可真够远的……”
卫学海抬头感慨:“寻常人是走一步看一步,聪明人是走一步看三步,咱们这位皇上……他是走一步看十步呐!”
“那,二皇子的婚事,父亲您是怎么看的?”
“能怎么看?就是老子给儿子挑个家境厚实的岳家多享富贵呗!”
卫良睿咂了咂嘴,试探性问道:“可现在朝里朝外都有不少闲言碎语……说皇上把李家姑娘指给二殿下,是……是给人释放他老人家偏爱二皇子的信号……”
“有心人的造势之言,过耳不入就是了……”
“您的意思是……这是二皇子那边……”
卫学海回身看了儿子一眼,饶有深意地笑道:“我知道,现在朝里朝外不少人都在传皇上给二皇子挑了李家闺女做媳妇,是想让李晔霖和他背后的杜敏英跟二皇子绑一块,可这些个闲话你要真细究起来,却是怎么琢磨怎么玄乎……就连最开始散播出这股歪风的人都只敢拐着弯的造势,你就知道这些个闲话的可信度有多低了……”
停顿片刻后,卫学海又接着说道:“李晔霖是杜敏英的人没错,可从他被革去内阁席位之后,他就不再是塔尖上的人了……他老李占着户部的这么些年,捞的油水够多了,皇上将他闺女指给二皇子,是让自个儿子开刀宰猪呢……”
卫良睿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缓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您今儿个跟我说的这些话太深奥了,儿子突然发现,我们这些个小辈……完全跟不上你们的思维……”
“你啊!”卫学海伸手一指儿子,宽慰道:“儿子不如老子本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老子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正迷茫着呢,在翰林院里逢人便点头哈腰地恭敬着……再看看你,如今是东宫三寺令,太子身边的人,谁见着你不得说上两句好话?这已经比你老子那会儿好多了!”
卫良睿很是谦虚的回道:“儿子如今这些个地位是怎么来的儿子自个有数,这跟您和我娘的地位脱不开关系。”
卫学海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靠爹娘不丢人,真正丢人的是,靠爹娘撑着还起不来的纨绔!”
听到父亲这话,卫良睿突然乐了,眨巴着眼睛问道:“您这是点谁呢?杜兴初?”
“杜家那小子确实是个不争气的。”卫学海揉眉感叹道:“他老杜精明一世,却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也真够遭罪的!”
卫学海父子会有对杜敏英之子杜兴初有此评价倒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要知道,现如今京城里这些个日渐长成的权贵子弟里面,最让人瞧不上的就数当今首辅杜敏英之子杜兴初了。
身为堂堂首辅的公子,杜兴初的就是许多人穷极一生的终点了,可这位家世背景异常雄厚的公子哥却不知珍惜,甚至在入仕为官后做出过许多坑爹的壮举来。
仅说他杜兴初入仕十年以来,现如今还只是个户部税司主事的官职,就可见他有多么不争气了。
户部税司主事,为从五品官,这官位放在寻常人身上可算得上是光耀门楣了,但杜兴初堂堂首辅之子,在官场之中混荡了近十年有余,却还处在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上,就说明他的能力与品性是存在重大缺陷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甚至可以说,他现如今这个户部税司主事的官职,那都是靠着自个首辅老爹的门面硬保住的官职,可见他的能力何等不堪了……
久而久之,他杜兴初自然就成了宣京内无能纨绔的代名词了。
沉吟许久后,卫学海张口说道:“你们年轻一辈的小娃娃里边,最让人看好的还是李家那小子呐……”
卫良睿默然不语,他知道父亲口中的李家小子指的是谁,正是当今内阁次辅李明义的独子——李进锐。
倘若杜敏英是宣京无能纨绔子弟的代名词,那李进锐就是英雄老汉喜得麒麟子的正面代表。
李进锐今年方满二十七岁,可已官至新北省布政使了,不错,李进锐只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成为了大宣的封疆大吏之臣,如此耀眼夺目的成就,不能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亘古罕见了。
客观来说,李进锐能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里坐到封疆大吏的地步,这肯定跟他那傲人的家世背景脱不开关系,但要说他走到今日这一步,凭借的全是家世背景那难免有失偏颇。
毕竟,如果李进锐真没有能耐,像是杜兴初那样扶不起的烂泥,那就是有十个爹也不见得能扶起来……
单说李进锐的文化造诣,那就要比杜兴初高出不知多少倍了,要知道,他李进锐是正儿八经的参加过科举的,且还是武曜十二年科举的探花!
取得如此功名,再加上显赫过人的背景,他李进锐想不腾飞都难!
因此,当年李进锐初入仕后,只在翰林院当了半年不到的庶吉士,就被外放到地方上为官了,起步便是益州灈阳府知府。
而李进锐在灈阳府任知府的两年来,他不仅将灈阳府治理的井井有条,还成功让灈阳府的财政税收翻了数倍,且还显着提高了当地百姓们的生活水平,离任时,得到当地百姓自发相送,就如此耀眼的政绩,你就算是想伪装都不一定能伪装的出来,可人李进锐却活生生地干出来了!
故而,当年从灈阳府离任后,顶着如此夺目政绩的李进锐自然得到了高升,一跃成为了樱川省的布政司右参政,而他在任樱川省右参政的第二年,这位人中龙凤般的青年才俊又再度取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成就——他立下了军功!
不错,彼时还只是地方文官的李进锐竟然立下了军功。
那时候正值宣俄开战之际,李进锐身为大宣地方高官自然是时刻关注着宣俄前线战局的,在某次宣军打算侧面突袭沙俄主力军队的行动中,李进锐或是凭借着父亲的关系知晓了部分大宣军队的战略方针,当时正处于樱川为官的他凭借着少得可怜的战场信息线索却发现了此次宣军行动的巨大破绽,第一时间便上折给天子慎重用兵,同时还提供了更为精密稳妥的行动方案。
当年李进锐此举可是让满朝哗然不已的,所有人都认为李进锐是想显眼想疯了,一个劲地纸上谈兵呢,可没想到,当时天子在看过李进锐的长篇奏折后非但没有发怒,反倒对李进锐赞叹连连,同时还将其所呈的奏折交由当时的武将勋贵们阅览,寻求是否可行的看法。
没成想,当时看过李进锐上呈奏折的武将勋贵们都表示前者所提供的用兵方略有着极强的可行性,并且都对李进锐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而事实也确如这些个武将勋贵们判断的一样,李进锐提供的行动方案通过前线实施后,确实起到了极大的成效,宣军也在那次行动中取得了大胜。
有了这件事后,皇帝楚天耀对李进锐这位年轻人是越发欣赏,还因此赏了对方一个智勇将军的武官虚衔。
而彼时的李进锐,才刚满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肩授智勇将军衔,官拜一省右参政!此等成就,堪称震古烁今!
然而,这还不算完,在取得军功之后的李进锐非但没有骄傲自满,做起事来反倒更加卖力了,他在为任樱川布政司右参期间,竟与樱川都司合力,于樱川省内操练出一支素质不差,全由樱川当地东营族人组成的樱川护岛军,且上奏给天子,想让樱川护岛军编入宣俄前线的主力。
这支全由东瀛族人组成的樱川护岛军虽在宣俄前线中没有取得什么过人的战绩,可被送往前线,作为先锋的他们却有效地减低了宣军主力的牺牲,功劳亦是不浅的。
这时的李进锐,也彻底得到了天子的赏识与重视,最终,他在樱川省任期将满的年末,被天子亲自擢升为了湖省左参政、兼任湖省都司指挥使。
此后,又过了一年有余,宣俄战事彻底告结后的半年,在湖省政绩依旧不错的李进锐又得到了提拔,就此升任为了新纳入大宣版图的新北省布政使,且因新平省归复大宣不久,此前驻留于当地的三万宣军并未撤离,天子便直接让其兼任了新北省大宣驻军的主将。
就此,当时年仅二十六的李进锐在新平省任布政使兼驻军主将直到现在……
要知道,现如今新北、平北二省可是设有新平总督衙门的,如今的新平总督郑瑾兴手中掌握的二省兵力也就十万不到,而即使是有新平总督的存在,天子却仍未将驻于新平省的三万宣军交予到郑瑾兴这位总督之手,足可见他李进锐在天子心中的地位何等特殊了!
按理说,天子如此“偏爱”李进锐,寻常人站在郑瑾兴的位置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都不会舒服,甚至会格外膈应这样一位下属的存在才是。
可李进锐厉害就厉害在,如此情况下,他与郑瑾兴竟然没有闹红脸过!
甚至于,还凭借着能力与品性成功使得郑瑾兴依赖于他这位下属,许多时候郑瑾兴这位总督遇着事时还会多向李进锐这位年轻的下属请教,就这能力,谁人敢说不服?
当年,首辅杜敏英曾不止一次的酸涩表示过李明义是祖坟冒青烟才得了李进锐这样一位麒麟儿,而如今,经过时间证明后的李进锐,也确实向天下人证明,他李进锐无愧于杜敏英当初的高度评价!
甚至天子还曾赞言过李进锐是千年难出的惊世之才,兴头之时更是说出过李家有此子,可再旺三代的叹言!
马轿内,沉默许久后的卫良睿深以为然地感叹道:“父亲说的对,咱们这些个后辈年轻里,全搂一块都不一定比得上锐哥儿一个人……”
李明义身为太子东宫一系的坚实拥趸,其子李进锐自然也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党”,因此,似卫良睿这些个亲近太子的权贵子弟们自然与李进锐很是熟知。
“人家的儿子再争气那不也是人家的嘛?你老子我有你这么个机灵的儿子就知足了。”见卫良睿面露愧色,卫学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眨眼调侃道:“毕竟,你小子还不至于像人杜兴初那样往死坑爹不是?”
卫良睿哭笑不得道:“您老能不拿我跟杜烂泥比较吗?我觉着这比骂我还难受……”
“哈哈哈!”
卫学海哄笑不已,抬脸道:“行行行,不拿你跟杜兴初那混小子比,要我说,你比他老刘家的种有出息。”
卫学海口中的老刘家,自然指的是刘广义了。
而刘广义之子刘齐正,现正任吏部员外郎,看似官位不小,成就也算过人,但跟李进锐比起来那真是差远了,甚至,就是跟现任东宫三寺令的卫良睿比,也不见得高出多少。
毕竟,卫良睿可是要比刘齐正小上近十岁呢。
可以想见,只要日后太子成功继任大统了,卫良睿的地位与成就是一定会远远高过刘齐正的。
“您老倒是挺看好我……我是觉着,就我现在这样,玩心眼根本不是刘齐正那老阴货的对手……”
“急什么?你跟他差着岁数与经验呢!”
卫学海面露傲然色,用一种异常霸道的口吻鼓励起儿子来:“你老子我跟他爹玩心眼就没输过!等你成器了,接着玩他老刘头的儿子!咱父子两,就吃他刘家人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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