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说这个事,有意思吗?”王春兰坐在炕沿上,一边叠孩子的衣服,一边小声嘟囔着。

    炕里面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正趴在窗台上画画。

    赵桂生在厨房的餐桌上,咽下一口二锅头,舌头已经有些硬了,“当初说的是给,给你爸妈养老,也没说孩子,孩子要跟你家姓啊!”

    一瓶二锅头已经下去多半,赵桂生的眼睛都是红的。

    “你就说,哪,哪有你家这么干的?当初说好了的……”他平时不怎么说话,一喝了酒话就多,声音还越发高涨。

    本来画画的小女孩听到他的音量陡然增加,立刻跑到妈妈怀里,脸埋在妈妈肩上,只露出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爸爸。

    “妞妞不怕。”王春兰把妞妞紧紧搂进怀里,捋了捋她柔软的头发,抱起她出了屋子,看都没看赵桂生,径直穿过厨房到外面,向东侧的房子走去。

    那是她父母住的房子。他们一家三口和父母一起住在一个院子里。父母住的是正房,他们住的是后接的厢房。

    王春兰把妞妞放到妈妈刘凤英的旁边,“妈,帮我哄妞妞睡觉。”

    “咋了,又吵架了?”刘凤英眉头紧锁,焦急的问。

    “没事,妈,一会就好了。”王春兰隐忍着没说什么,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身后是刘凤英的叹息。

    王春兰关上了房门,进了里屋整理妞妞散落在炕上的画具。

    赵桂生斜睨了一眼,一侧嘴角不屑地一咧,又喝了一口酒,“骗子,一帮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他举起酒瓶想再喝一口,瓶子已经空了。他气愤地举起酒瓶,摔在门框上。

    王春兰听到声音吓了一哆嗦,她不怕吵架,却怕父母看见生气,赶紧冲到厨房,“你又发什么疯?为了这事都吵过多少回了?”

    有一回吵架吵得凶了,她爸气得晕过去,再醒来就有一半身子不太好使。全村人背地里议论纷纷,父母都抬不起头做人。

    这回她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赵桂生,你说,当初咱们说好了你是倒插门,我们家不要彩礼,不要房不要车,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后继有人吗?可自从有了妞妞,你就没有一天好脸,还,还和那个孙晓丽……”春兰说着双手捂面蹲下去,泪水溢出手掌,她不敢大声哭,压抑着胸中的委屈和愤怒。

    “谁?我和谁?”赵桂生疑惑地斜眼看向春兰。

    “孙晓丽?”赵桂生停顿一下,“你别瞎扯,我,我跟她啥事没有。”

    春兰昨天从大姐王春花那听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说看见桂生在孙晓丽家待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孙晓丽衣衫不整,桂生往外走的时候,那女人还抓着他的手。

    春兰越想越憋屈,偷偷给孩子落户口,是他们王家人做的不对,但无论如何,赵桂生也不能一边做着上门女婿,一边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啊,这是她绝对忍不了的。

    “我大姐都亲眼看见了,你还不承认……”春兰腾地站起来,双眼通红,太阳穴的青色血管都凸显出来。她越是生气,越是说不出话。

    她就那么直直地瞪着桂生,等着他的辩驳。

    桂生看了春兰半晌,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行行行,我俩就有一腿了,你怎么着吧?”

    立在一旁的春兰突然如遭雷击,脚下一晃,差点要站不住。她没想到桂生居然承认了。

    “你……”春兰语塞,用力跺了一下脚,捂着口鼻跑出了屋子。想不到大姐说的都是真的,他居然真和那女人……春兰不敢想了,她看看父母的房门,转头冲出了院子。

    她不停地跑,跑出村子,跑上小路,又跑到了大路上,一直到跑不动了,就魂不守舍地沿着大路走。

    天已经擦黑,不知何时还下起了毛毛雨。雨水打在春兰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

    她想起刚结婚的时候,他们恩爱有加,日子虽然穷困,但也十分甜蜜。

    她是真心喜欢赵桂生的,他勤劳能干,憨厚朴实,对她和她家人都很细心,很是会照顾人。可自打孩子出生,跟了她的姓,他就常常喝闷酒,喝了酒他们就会吵架。

    如今,他更是亲口承认和那个女人搞到了一起……她不敢想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桂生是不是也那么温柔细心地对她……

    她要去那个女人家看看,她有哪里比自己好。

    对,去她家看看。

    想到这,春兰就往孙晓丽家走。

    眼看着过了拐弯的路口就要到孙家村口,春兰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她停在路中间回头看去,黑暗里只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晃动,她抹了把脸,想要看个仔细。

    突然,一阵刺眼的强光照亮了路面,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就看见迎面冲过来一辆疾驰的大货车,而她,已经来不及跑了。

    “啊……”

    春兰的身体腾空,飞出好几米,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眼前的光开始模糊,渐渐暗下来,忽又变得明亮,亮到她再睁不开眼。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自己正躺在熟悉的炕上。

    原来是一场梦。

    还好,只是一场梦。王春兰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看着天棚的拉花。

    这家里的布置怎么跟之前不一样呢?

    春兰从被窝里坐起来。

    天棚四角到灯上是亮纸做的五彩拉花,墙上图片里是两个笑呵呵的胖娃娃,旁边写着“金童玉女”的大字,窗户上还贴着大红喜字。她身上盖的被也是带牡丹花的红缎子被。

    “妈,起这么早啊!”

    院子里传来赵桂生含着笑的声音。

    “桂生啊,你都把饭做好了啊?”刘凤英声音中也透着愉悦。

    “嗯,早点吃饭,一会好上地干活啊。”赵桂生边笑盈盈地回答,边往他们住的西厢房走。

    王春兰听到脚步声,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赵桂生走到王春兰跟前,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又在她耳畔柔声说,“兰宝儿,起来吃饭了。”

    王春兰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赵桂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柔地对她。迟疑地睁开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赵桂生满含温情的双眸。

    这不可能,自从孩子户口本上写上了“王贝妮”,赵桂生就再也没用这样充满爱怜的眼神看过她,她一定是被车撞了,现在还在昏迷中做梦。

    王春兰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把这个美梦做完。

    “那就再睡一分钟,就一分钟啊,我在这等着你。”赵桂生坐在炕沿上,用手轻轻拨开王春兰挡在眼睛上的头发,又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王春兰用力闭紧眼睛,感受到赵桂生给她掖被子,仍然没睁开眼,她很怕这个梦会一下子醒来。

    “哎呀,小懒虫,快点起来吧,一会还要去种地。”赵桂生宠溺地声音再次传来。

    王春兰终于睁开双眼,再次看到赵桂生笑意盈盈的模样,她不敢置信,猛地坐起来,扭过身,面对着赵桂生。

    眼前的赵桂生皮肤黝黑,鼻梁挺直,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白色的背心下透出紧实的胸肌,宽厚的肩膀,看着就让人踏实,满满的安全感。和昨天那个有点微微驼背、干瘦、牙齿黑黄、眼中无光,没有什么笑模样的赵桂生判若两人。

    王春兰一下子抱住赵桂生,泪水从眼角溢出。

    赵桂生发现她的情绪异常,微微蹙眉,立刻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小声在她耳畔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王春兰摇摇头,哽噎地说不出话。

    这是那个让她看了一眼就喜欢上的赵桂生,是爱她、宠她、照顾她的赵桂生,是那个他们刚刚结婚时总是笑呵呵的赵桂生。

    “好了,没事了,啥事都有我呢。不就是个梦嘛,都是假的。”赵桂生轻轻拍着王春兰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春兰点点头,抓着赵桂生的肩膀又确认了一次,然后开心地笑了,重新把头埋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的温暖。

    桂生等春兰缓了一会,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就出去盛饭菜了。

    春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想,她如果不是做梦,大概就是像小说里说的那样,她重生了。而且重生回到了他们刚刚结婚的那段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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