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裴冽已经说出真相,周时序亦真真切切的死在法场,御九渊依旧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就如同裴冽不愿相信他是梁国细作。
他摇头,忽的冷笑,“裴冽,你在骗我。”
“靖王觉得我说的哪一句,不真?”
“周时序一定是受到别的威胁才会放弃复仇,绝对不会是因为我!”御九渊胸有成竹,“你不知,我没几日好活!”
“给王爷瞧病的大夫说,倘若当日你愿随他入山静修,可多活一年。”
御九渊大为震惊,随后冷笑,“裴大人既知本王时日无多,就该知道周时序没道理为了救我一个将死之人,放弃我与他一直以来的努力!”
“靖王到底在否定什么?”裴冽不明白,“否定你与周时序之间的友情?你觉得周时序并不会因为你的生前身后名,而放弃给狄枭报仇?”
“名声算个什么东西!”御九渊突然厉喝,“周时序不会那么蠢,看中这些!”
“他的确没有看中自己的名声,但却不能放任真相被揭穿时,你御九渊成为过街老鼠,天下之大,无你容身之处。”
“本王不在乎!”
“周时序在乎。”
“他傻!”御九渊根本接受不了是因为自己暴露,才致周时序放弃复仇,自绝法场。
看着近乎癫狂的御九渊,裴冽不再说话。
“周时序!周时序你糊涂啊!”御九渊用力砸向床栏,老泪纵横,“你该知道,你该知道你看中的名声在我眼
里一文不值!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你就这么放弃,叫我如何!我该如何,我还能如何!”
噗—
御九渊悲愤至极,一口血箭狂涌出来。
三人友谊让人敬佩,但出于立场,裴冽并不同情,“靖王殿下还有想要知道的吗?”
成王败寇,御九渊抹过唇角血迹,“周时序在法场时,为何要替楚锦珏开脱?”
泄露布防图是楚锦珏一生污点,却被周时序轻描淡写的掩盖过去!
“我答应他,会放过岳锋。”裴冽平静开口。
御九渊愣了一下,苦笑不已,“他真是越老越心软。”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
“柱国公明知丹书铁卷丢失,为何会认罪?”裴冽确实不理解,有什么比家人性命更重要。
御九渊嘲讽看过去,“裴大人这是笃定本王走不出这间屋子了么!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
“工部桐羽验过的牌子,假的也是真的,当时靖王在场不也无可奈何。”
御九渊倒是承认,“的确,可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谢今安还在我手里。”
御九渊目色陡寒,“他无罪!”
“金玉柔为何会变得痴傻?”裴冽同样冷目相对,“她的姐姐是我大齐巾帼英雄,而她的妹妹却被你们毒傻之后扔到义庄自生自灭,过了十数年不人不鬼的日子,谢今安无罪?他罪该万死!”
“本王若说……”
“我已经废了他一条胳膊,靖王若说,我饶他一命
。”
御九渊迟疑,“你说话,可算数?”
“靖王可以试一试。”
“四城密道。”御九渊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裴冽这方了然,也终于明白楚世远的苦衷。
若不认罪,诛五族。
床榻上,御九渊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眼中尽是遗憾,“动手罢!”
裴冽静静看着他,许久后开口,“今夜子时,我会将周时序的尸体送到靖王府,至于该如何离开皇城,我想靖王会有办法。”
御九渊猛然看向裴冽,不可置信,“你不杀我?”
“我答应过周时序,便不会食言。”
“你就不怕本王回梁国,会给齐国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
“靖王若能回得去梁国,周时序也不会用极端的方法保住靖王这条命。”
裴冽无比平静又无比肯定道,“他应该是猜到靖王为何会让柱国公认罪,四城密道是你唯一的退路吧?”
御九渊紧抿着唇。
“如今看,平宣彭城两场战役靖王大获全胜,并非是你用兵如神,而是梁帝想用两场战役的牺牲,换取交牙谷更大的利益,只可惜交牙谷主帅并非靖王。”
御九渊无言以对,“本王还需要说什么呢?”
“若真报仇,那些死在平宣彭城战场上的梁国士兵,又该找谁报仇。”
裴冽没有等御九渊回答,迈步走出房间。
看着那抹离开的背影,御九渊颓然倚在床栏上,任由悲伤吞噬,整个人陷入难以言说的迷茫跟困惑里。
他这一生,为了
谁,为了什么……
离开靖王府,裴冽正要上车,忽见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徐徐驶来。
马车停在不远处,侧帘被人掀起。
他见到那人时,那人亦在看他。
蓥华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嘈杂叫卖声不绝于耳,一片繁华景象。
车夫驾着马车,颤悠悠的穿梭其间。
马蹄踢踏,车铃随车厢摇晃,发出清脆声响。
裴冽看向眼前男子,面容俊美,剑眉星目,虽说有些消瘦,但气质轩昂又不失优雅,“楚公子伤势还好?”
“裴大人放心,已无碍。”
楚晏端直坐在车厢侧位,眉眼间尽是感激,“此番柱国公府遭难,大人不遗余力相帮,此间凶险不言而喻,大恩不言谢,日后裴大人有事尽管开口,楚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晏未入皇城时只知案情复杂,想要翻案难如登天,未曾想父亲被逼认罪,已赴刑场,而今再想起来只觉后怕,若非裴冽找到金玉柔,逼迫周时序说出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楚公子言重,本官身为副审,责无旁贷。”裴冽没想过要楚晏这份人情。
“于裴大人是职责所在,于楚某是救命之恩。”
楚晏知道裴冽不图自己这份报答,多说无益,“楚某本该早些离城回吴郡,但临走之前,我想见一个人。”
“谁?”裴冽问道。
“镇北将军府,顾朝颜。”
裴冽迟疑,“为何?”
“楚某知国公府案牵扯将军府,顾夫人本该怨恨,
但却以德报怨,我该当面感谢。”
裴冽挑眉,楚晏笑道,“想知道那封信的主人是谁,不难。”
“楚公子大可去见,为何要与本官说?”
“不想唐突了顾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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