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不知何时,外面漆黑的天上,已经开始燃起属于今年的新年烟花!
在明朝,汉人的火药技术已经极尽发达。
连带着烟花技术,也已经到了四夷想象不到的高度。
除夕这晚,天色漆黑,夜色微凉,月影班驳。
蓝府大院内,冲天而上的烟花,一浪接着一浪。
天空红、黄、绿、紫烟花斗艳,美不胜收。
明人对色彩的工业技术掌握,已经和后世不相上下,这一项工业技术,已经领先世界千年。
据传佛朗机人的佛朗机炮,也是看了明人烟花之后,才有感而发造出来的。
蓝府中厅的饭桌上,已经全都是残羹剩菜,下人们来回穿梭,不出片刻,菜肴被撤下去,桌子上则都是瓜果点心茶水。
屋内无烟煤燃着,烘托的空气都有些燥热。
朱雄英有些迷糊,以及冷厉。
随后。
他感受到身上被披了披风,朱雄英回头,不知何时,蓝老祖母已经来到自己身旁,颤颤巍巍的给朱雄英披上了披风。
蓝老祖母的身材矮小,需要垫着脚,才能给朱雄英披上。
朱雄英当下有些动容,微笑着对蓝老祖母道:“蓝婆婆,谢谢啦。”
蓝氏走到门前之后,蓝玉和常茂等都走了过来。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望着天空中的烟火。
蓝玉唏嘘道:“小子年纪不大,心事看起来不少阿?”
常茂认同的点头,平常的大嗓门也收敛起来,低声哽咽道:“太孙,在外人面前咱喊你太孙殿下,在这里你就是咱自己人,你就是咱两家的全部,谁他妈给你两炸刺,老子捅死谁!”
蓝婆婆一巴掌拍到常茂的头上:“天天尽知道打打杀杀!”
这是常茂的老娘,常茂也不敢怒也不敢反驳,只能委屈的憋着嘴。
话音一转,蓝婆婆却是笑道:“不过你说了句人话,谁和咱外孙炸刺,就弄死谁!老婆子给你们担着!”
常茂咧嘴,常家三兄弟咧嘴:“好嘞!娘!”
蓝婆婆笑了笑,对朱雄英道:“孩子,没怎么看过烟花吗?为何那么痴迷?”
朱雄英道:“以前只是蜷缩在角落内,甚至那会死亡之前,满心就想着有个温暖的宅子,那时候哪有心思去欣赏烟火。”
“特别是死亡那一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蓝玉有些哽咽,颤声道:“啥?”
朱雄英目光坚定的望着天空,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活着。”
听到这话,一家人都有些默默的垂下头,眼眶皆有些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蓝婆婆才走到朱雄英身前,依偎在朱雄英旁边,拍了拍朱雄英的后背:“苦了你了。”
“当初谁对你下黑手,咱们一定要给他揪出来!”
“咱们以后,每个新年,都能这般团聚,至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你,因为……你是帝家孩子,同时也是咱常家和蓝家的孩子!”
“因为咱这些个家族,在大明,谁都不怕!”
“咱们能拱卫你的全部!”
“你的未来,就交给咱们,谁也不能伤害你分毫!”
老人家很容易动感情,看着朱雄英那落寞的神色,蓝婆婆心如针扎一般。
朱雄英温暖的笑道:“那就多谢婆婆啦。”
轰,轰,轰!
天空中,七彩斑斓的烟花依旧不断升空。
蓝玉大嚎道:“再他妈就炸几个,府上有多少烟花炸多少!”
“今天咱一家人,看个痛快!”
知道朱雄英以前没心思欣赏烟花,蓝玉仿若是为了弥补一般,极其卖力的对下人吼叫。常茂也跟着大吼:“咱自己来!”
说着,他便捋袖子走到院落。
蓝婆婆提着常升和常森:“死人啊!孩子要看烟花,你两傻乐个啥?滚出去放烟花去!”
老二老三笑容更甚,“诶诶!好!”
朱雄英也来了兴趣:“我也去!”
院落内,几个撅屁股的男人,洋溢着笑容,点燃了属于今年最盛大华丽的烟火!
……
新年不出门,自古一来汉人的规矩都是在正月初一这天窝在家里。
享受着一年来的丰收。
不管穷富,都会幸福的享受着一年的成果。
新年也不许扫尘,家里无论多乱,都不能将喜气扫出去。
正月初一这天,阳光明媚。
朱雄英坐在院落内,翻着老爷子送来的的册子。
在看到大明火器的时候,朱雄英还是忍不住澎湃起来。
国朝设火器局,其中火铳三千六百把,火炮一百八十二门,子母炮盏口炮二百三十二门。
五军都督府治下,工匠名额二十三万二千八十九名,分银,铁,铸铁(钢),钉铰,锡,穿甲等二十二行。
其中,内设火药,神箭二句,为中军都督亲管。
工匠所属内府兵仗局,军器居,及快加厂。
各地军卫有工匠二万六千户,工匠每月工作十天,由官家之给月粮!
内库有铁,三千七百四十三万斤。
天下设制铁所,江西进贤,新喻,分宜。湖广兴国,黄梅。山东莱芜,广东阳山……各十三处。
每年输铁,一千八百四十余万斤。
内库有铅,三十二万三千斤。
朱雄英在感慨,国家力量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自家其貌不扬的大明,真正的实力,简直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能在一千多年前,将一个国家发展成如此强大的一面,朱雄英由不得不心生感慨。
继续朝下看去,朱雄英突然瞳孔有些收缩。
“北平、辽东卫所士卒,十一万三千一百八十二人,有棉布四十三万匹,棉花三十六万七千斤。”
这些,都属于朱棣的。
而且就目前而言,棉布比真金白银还值钱!
衣食住行,衣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洪武二十三年,蓝玉出征塞外,十九万大军大胜回朝的时候,赏赐棉布三十余万匹,引得近二十万大军山呼万岁,深宫之中,都能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布,就是钱。
一匹布,足够一个职业军人,一年家庭的吃用。
看的出来,朱棣不仅军事力量强大,财政力量也同样不容小觑。
辽东盛产铁、粮、棉等资源,朱棣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难怪历史上,他能和强大的建文军拉锯那么长时间,财政还没有被拖垮。
朱雄英默默将这本册子收起来,不在继续看下去。
这是一笔宝贵的资料,他有需要的话,会慢慢挖掘。
在优势上,朱棣已经领先自己一步了。
但在这之后,交趾的发展,未必不能追上北平。
朱雄英又翻开另一本《商业治疏》。
这是师尊朱长夜送来的。
朱雄英翻了几页,师尊以北宋青苗法举例,其中涉及到朝廷商业借贷,钱生钱,钱滚利等各种商业策略。
朱雄英看完之后,整个人都呆了。
这里面体现了许多后世货币理论,许多见识和手段,已经足以比拟千年后的那些财团!
很难想象,师尊一位道士,能写出这么见识超前卓越的财政治疏!
这还真是…无所不能!
无声叹口气。
朱雄英渐渐将册子合上,托腮在阳光下,有些浮想联翩。
“哈哈哈,新年好啊,臭小子!”
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将朱雄英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朱雄英有些迷惘,然后瞪大眼睛:“今个正月初一,爷爷您不是忙吗?咋来这里了?”
看到朱元璋背着手,神色抖擞的走来,朱雄英忍不住一愣。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所以说,子孙多,子孙在身旁,好处就是多!”
“咱想来,迈个脚嗖一下就来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一把年纪了,和大孙子团圆一下,哪有那么多讲究”
老爷子心情不错。
今天传了一身崭新的紫色棉袄,看上去精神气十足。
“来,拿红包!”
朱元璋神秘兮兮的,背手站在朱雄英前面。
朱雄英赶忙走过去,趴在地上给朱元璋磕头:“爷爷,新年好!”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高堂。
老爷子和朱雄英是亲人,这是古时孝道的礼数,家家户户都如此,不足为奇。
“好好!起来!”
朱元璋乐的合不拢嘴,将朱雄英拉起来:“孝顺!”
“你可收好咯!”
老爷子献宝一般,从怀里拿出一封大号红包。
拆开一看,除了几枚制作精美的金币之外,还有一张泛黄的护身符。
“这是?”
老爷子看着他,慈爱的笑道,“这是当年你曾奶奶供奉在三清前的平安符,咱一直带着,哪怕起事时也带着,给咱子孙供的,整整供了快几十年了!”
说着,老爷子微微叹息,又道,“现在,是交给你的时候,戴上它以后平平安安,身体康健!”
老娘陈长乐一辈子信道,当初朱元璋准备离家时,老娘特地给他供奉一枚平安福。
朱雄英有些动容,忙不迭将平安福带了起来,“谢谢爷爷,谢谢曾奶奶。”
天下哪个老人不愿儿女都在身边。
只是天家有时候碍于礼法,不得不疏远。
老爷子岁数大了,心里头江山社稷之外,最惦记的,无非就是这些儿女,儿孙。
每逢佳节倍思亲,不但是晚辈想长辈,而是长辈更想晚辈。
老爷子过了年之后,一大早便跑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弥补朱雄英。
“饺子呐?咱可饿肚子来的。”
朱雄英笑呵呵的道:“爷爷,少不了你的!”
“郑和,去,饺子、醋,都端过来,再倒一壶小酒。”
朱元璋哈哈大笑:“懂咱!饺子配酒,越喝越有。”
老爷子身上带着一股子匪气,又带着几分徽州人的豪迈气,啥俚语都是张口就来。
“诶?”
朱元璋愣了愣:“那小娃子,怎改名了?以前不是叫马三宝”
朱雄英笑笑:“师尊提议的,而且我打算给他安排进宫,昨晚在舅姥爷那里已经安排了一通。”
朱元璋不高兴的道:“找他干什么咱不能安排还一口一个舅姥爷,美的他!”
朱雄英挠挠头:“都是长辈,不劳烦您老,是因为看到您近日很忙,这是小事儿,他们都可以帮忙的。”
朱元璋吐出口气:“这倒也是。”
不出片刻,正月初一的饺子被郑和端了过来。
爷孙就坐在院落的石桌前,沐浴着开春的暖阳,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老爷子平日吃饭吧唧嘴,速度很快。
今天也是一样,投胎一样,一口饺子沾醋就撂进嘴巴里。
“真香,好吃!”
说着,老爷子脸上微微错愕,一张嘴嘴里一枚小小的金币掉了出来。
“这是啥?”
朱元璋瞪大眼睛,有些好奇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道:“富贵钱啊!我特意叮嘱的,一锅里只有一个,爷爷你真有福气呐!我想找愣是没找到。”
“呵呵,咱都这岁数了,这有啥用”
老爷子眉开眼笑,“你小子,变着法的让咱高兴!”
话是这么说,朱元璋眼缝都眯成一块儿了。
现在是老爷子几乎六十多了,朱雄英不知道老爷子还能活多久。
子欲养而亲不待,时间不等人,汉人的传统美德便是孝道。
在古代,孝是天大的一件事。
虽然到后世已经淡化了汉人的这种传统美德,许多孤寡空巢老人随处都是。
但现在这个时代不是,现在这个时代,孝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最好的孝,就是陪伴老人最后一程。人生最后的道路,让老人高高兴兴的走,不留遗憾。
如果将来送走了老爷子,朱雄英真的不知道,还能有谁会想老爷子这么无私的爱护自己,无私的将亲情都给自己……
或许师尊可以,但师尊永远都在,而爷爷不是,一想到这儿,他便有些深情的望着开怀的老爷子。
朱元璋似有所察,不解的道:“咋了?”
朱雄英吸了吸鼻子:“爷爷,未来这些年,我一定陪你开开心心的走完,咱们明年,一起也和师尊他们过年吧。”
朱元璋霎时呆住了,一股子难以言明的情感涌入鼻头住。
他埋头继续添个饺子在嘴巴里:“唔,他娘的,醋味太大,酸!”
老爷子眼眶有些湿润,擦了擦浑浊的双目。(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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