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延黎处理了足足三日的军务,才算是见到了一丝曙光。

    而这三日之中出外的蒙奇等人竟是还未归来,龙飞光倒是派人递回来消息,说是有不少贪财者潜入边境,做着摸死人财的勾当,被他抓住当场宰了几个,他怀疑有团伙,故而打算追查下去。

    宗延黎自是给了权限,让他放手调查。

    如此三日又三日,终于见到了蒙奇几人回来的身影。

    那一个个油光满面的,这才两个月的功夫竟养出了一身的膘,宗延黎眯眼瞧着蒙奇和卢昊几个怀中抱酒,嘻嘻哈哈没个正型的样子,轻不可察扯了扯嘴角。

    蒙奇几人刚行至营门前,就看到了那站在门口漠然望着他们的宗延黎。

    完了——!!!

    刚刚还一脸恣意快活的蒙奇等人,瞬间脸色剧变,手忙脚乱的从马背上下来,半点没有当将军的气度,惊慌又心虚的直接滑跪在了宗延黎的面前。

    宗延黎迈步走上前,隔得这么远都能从他们几人身上闻到浓烈的酒香和那脂粉的腻味。

    宗延黎握着手中马鞭,抬手用马鞭拨开蒙奇的脸,瞧见了他那脖颈上还未来得及擦去的红色口脂,顿时笑道:“看来这几日,诸位过得甚是风流快活?”

    蒙奇抖了抖身子,连忙伸手擦了一下,待看到手背上女子的口脂,霎时涨红了脸,低垂着头请罪道:“将军恕罪!”

    “我平日里教你们的行事有度,想来是得胜几场便忘形了,竟也玩起了这般花样?”宗延黎其实说不上愤怒,只觉得平常,人有七情六欲实为应该。

    但是不该的是不懂约束,如此贪欲放纵之举,迟早惹来祸端。

    她从不要求他们与她一样,日复一日勤学苦练,只叫他们遵守军纪。

    宗延黎深吸一口气道:“擅离职守,行事孟浪,枉顾军法。”

    “下去各领三十军棍。”宗延黎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高飞林怜悯的看了几人两眼,低着头匆匆跟着宗延黎离开了。

    蒙奇和解虎等人耷拉着脑袋,好似认命般领军棍去了,闻年过来的时候,蒙奇几人已是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一个个跪在帐中,疼的冷汗直流。

    宗延黎端坐在高位之上,垂眼看着几人说道:“你们是不是心中悔恨,早知我会回来这么早就该留一手,让人给你们通风报信?”

    蒙奇几人心中咯噔两下,脸上神色有些慌乱,有那么一瞬蒙奇确实是如此想法,许是随着他们在军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又或许是我军接连打了胜仗,心中逐渐生出狂妄之心。

    觉得军中若是离了他们再无人可替代他们,故而行事日渐张狂。

    此番宗延黎不在军中,心中那点儿‘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心思一览无余,当下可谓是快活,在酒肉满足不了他们之后,便打起了出营寻欢作乐的念头。

    到底还是存有几分畏惧,不敢带女人回营来,否则今日恐怕就不是挨板子这么简单了,怕是要剥一层皮!

    “是我对你们太过宽容,叫你们忘了军规军法了?”

    “今日尔等尚且胆敢如此行事,若叫帐下兵将上行下效争相效仿,你们觉得会是何等模样?”

    “在你们看来,真的认为战事已经结束了吗?”

    宗延黎的话语锐利而冷肃,她端坐在高位之上,垂眸看着几人笑了笑说道:“也是,以你们如今攒下的军功,足以过上富足无忧的日子。”

    她顿了顿说道:“既你们已无为将之心,不如早早卸下重任离营而去。”

    待听到宗延黎这话的时候,蒙奇几人彻底慌了,忍着疼躬身道:“将军息怒,我等已知错了!”

    宗延黎平息了片刻,站起身来说道:“我帐下不留蛀虫,更不留连军规军法都不能自我约束之人。”

    宗延黎说完怒而甩袖离去,蒙奇等人听这话吓坏了,当下跪着呼喊求饶,欲要起身追来,却又因为刚刚挨了三十军棍痛的起不来身,高飞林看看蒙奇又看看那气怒走远的宗延黎。

    当下回身来对着蒙奇几人道:“几位将军别急,大将军还在气头上,几位将军且先下去上药。”

    高飞林的话语半点没安抚到他们,自与宗延黎认识以来,宗延黎对他们始终都是温和亲待,何曾有如此动怒的时候,或许也正是因为宗延黎的特殊亲待,才会让蒙奇等人生出了如此心思。

    他们以为宗延黎会惩戒他们,也只是惩戒一下而已。

    万万没想到宗延黎竟会如此心狠,三言两语之下竟是要将他们驱逐出帐!

    在这一刻蒙奇等人才是真的害怕悔恨,将军最重军纪军法,便是他们这些亲兵将领犯了事也轻饶不了半点!

    蒙奇看到紧随其后离去的闻年,当下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呼喊道:“年哥!年哥救命啊!我们真的知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可否帮忙去将军跟前求求情?”

    众人一番哭天抢地,闻年拧眉盯着他们几人,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将军行事素来干脆,我的话她未必会听。”

    “将军素来亲近你,一定会听的!”蒙奇都快哭出来了,连忙说道:“我自请再打二十军棍!立誓再也不贪图享乐!若有违背我这颗脑袋用以祭军旗!”

    其余几人纷纷起誓,表示再也不敢了。

    闻年为难的看着几人,沉吟片刻才说道:“我尽力一试。”

    蒙奇等人大喜,眼含热泪谢过了闻年,最后才各自回去帐中上药去了。

    军帐之中,宗延黎听着闻年提及她离开之后蒙奇等人的求助,闻年有些不太确定的看向宗延黎道:“将军当真要将他们赶出军中?”

    宗延黎冷哼一声,眯着眼说道:“我太了解他们的心思了,无非是觉得如今大乾居高,诸国臣服天下已定,以为战事停歇自己是不可轻视的大功臣了。”

    “若我今日纵容了他们,轻易揭过,他们便有了更加狂妄的资本。”

    “闻年我不觉得他们有错,是人就会犯错。”

    “我要的是他们知错!”

    宗延黎微微直起身来说道:“接下来几天,你每日来一次,召龙飞光和裴良等人归营。”

    她抬了抬下颚说道:“就说我要驱逐蒙奇几人出帐,引他们几人来为其说情吧。”

    闻年愣了愣,一时有些拿不定宗延黎这是要做什么,看着像是要将人驱逐出帐,但是又好像不想……

    他没那么多思考的脑子,恭顺听从宗延黎的话语转身出去传信去了。

    大抵是这事太大了,几乎没出两天时间,龙飞光和裴良等人马不停蹄就回来了,公孙璞和萧天和落后了两天,待回来之后听闻了事情始末,饶是公孙璞都忍不住暗暗吸了口气。

    “蒙将军,您真是糊涂,糊涂啊!”公孙璞痛心疾首的看着蒙奇几人。

    “人有欲,却也要自控,身为将者更该如此!”詹皓月亦是万分头疼,咱们将军最重军纪军规,而今动怒如此怕是没那么好劝慰的。

    随着公孙璞和龙飞光等人回来之后,轮番上阵劝的劝,出主意的出主意,而宗延黎巍然不动,只在面见公孙璞的时候,终于吐露了自己的伤心之处。

    那字字句句皆是痛呼,对蒙奇等人的失望,她本对他们寄予厚望,不想如今却叫她大失所望。

    言语之中又提及‘天下之大,战事怎会停歇’的话语,说那北地诸国说侵略就侵略,她绝不会止步于此,势必要北上讨回公道,本该是要跟随她北伐的兄弟。

    而今却被眼前几分贪欲迷了眼,她如何能不痛心?

    宗延黎这番话被公孙璞原封不动转述给了蒙奇等人,几人听得这话当下嚎啕大哭,在此刻他们真的明白他们失去的是什么,悔恨的是什么。

    是夜,蒙奇等人整齐划一的跪在宗延黎军帐之前请罪,句句诚恳陈述自己的错误,惹来众多巡卫兵卒侧目。

    “将军真是煞费苦心啊……”詹皓月看着眼前这一幕,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咳咳……”公孙璞压下咳嗽,目光悠远的看着这一幕低声说道:“让一个人真心知错悔改,很难。”

    “若仅仅只是打一顿,他们不会知道自己真正错在何处。”公孙璞拉了拉身上的斗篷,而后看见宗延黎终于在他们如此诚恳的认错之下出来了,上演了一出和好如初的戏码。

    公孙璞也退后回去了自己帐中,詹皓月相随在侧,听着耳边公孙璞那喘息声,忍不住道:“你的病情为何一点好转都没有?”

    公孙璞摇了摇头已是没了说话的力气,回了帐中便歇下了。

    徒留詹皓月忧心忡忡的看着公孙璞所在军帐,虽是早知他这位友人有旧疾,但是没想到这两年他的病情似是一日比一日严重了。

    饶是如此竟还不愿离去,真是……固执。

    随着蒙奇这一出闹剧落下帷幕,龙飞光才终于有功夫来跟宗延黎提及那潜入战场,四处挖掘将士军甲刀剑等东西的一伙人。

    征战死的人不计其数,即便是清扫战场也不能做到清扫的非常干净,对于敌军的尸首之类的,或许就是挖个巨大的坑草草掩埋,甚至一把火烧了也烧不干净,总会留下些东西。

    而那伙人所做之事就是去死人堆里翻找东西去卖,以前这类人也有,但是这次太过分了,竟是挖开了死人的坑洞,去搜寻兵甲铁器贩卖。

    在他们眼中所有东西都是宝贝,死去的战马那马蹄上嵌入的铁器,马鞍等等,损坏断裂的刀剑,可谓是遍地都是宝。

    “这伙人行事大胆,不似寻常。”龙飞光巡查边境,敌军倒是没见到,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恰好就让他撞见了挖坟的这群人,可谓是气得不轻。

    “背后有团伙?”宗延黎听着龙飞光提及这帮人分工明确,很显然是弄来的东西大有销路。

    “对,我派人盯梢跟踪追查,发现这伙人是海源镇的。”龙飞光皱眉说道:“可惜的是他们入了海源镇之后就不见踪迹,怀疑暗中有人接应,恐怕势力不小。”

    宗延黎听之顿时冷笑一声道:“我正愁没事做,真是给我送上门来了。”

    这种在战场上捡东西的人不少,甚至有个名字被叫做‘拾骨人’他们大多是两人,且对尸骨有敬畏之心,虽然拿了铁器等物,但是会帮着挖坑埋尸,若得见贴身之物是不会拿的。

    身份牌或是什么东西都不会取来,若得知姓名还会为其立碑。

    因此才会被称之为拾骨人。

    绝对不会如这些人这般,竟还反过来去把已经入土为安的人挖出来?

    龙飞光本不会如此愤怒,实在是因为这些人挖了那乱葬岗也就算了,竟连我军将士安息之地都挖出来,如此毫无尊崇敬畏之心,实在是难以忍受,故而龙飞光当场就把人杀了。

    “本还能获得更多线索,我一怒之下将人杀了,恐怕惊动了幕后之人。”龙飞光咬着牙如此说道。

    “无妨。”宗延黎眯眼转头唤了高飞林说道:“叫桑才杰来一趟。”

    只要人还在清源镇那就跑不了。

    宗延黎唤来桑才杰,让龙飞光描述了一下那几人的长相,又暗中派人在边境各处发生过战事的地方蹲守,再给晋国递去书信,告知此事,她怀疑这伙人说不定不止是在大乾国土之上作乱。

    晋国境内也盯着,当下递去书信打了个招呼就派兵过去盯着了。

    如龙飞光猜测的一样,那些人被惊动确有好几天没出现了,但是这伙人也确实是胆子大,眼见着大乾这边被发现了,果真偷偷渡过句曲河进入了晋国境内。

    那三人被抓回来的时候宗延黎还在吃早饭,连人都不想看一眼,直接让龙飞光送去了刑房审讯去了。

    这些人说来说去也就是普通人,哪里受得了军中的刑讯,没一个时辰就什么都招了,只是宗延黎没想到这其中牵扯的竟是官家。

    宗延黎看着这送上来的口供,提及河漳县知府的时候简直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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