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一个人如何能够做到在全身上下多处骨折的情况下,左手绕着身子一圈,右腿弯曲,然后扭成麻花一样从地上站起来?
很简单,只要不是人就可以。
秦昭落今儿算是见识到了,原来一个活人的骨头还可以软成这样啊
咔嚓咔嚓——
那人先是用脸贴地扭了半圈,身姿极其扭曲,许是被唐沂那一踹后随时都会散架,她张嘴发出怪叫,甚至还能听到骨头摩擦的声音,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诡异,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眼看这怪物朝他们越扭越近,秦昭落都惊呆了。
“卧槽这什么东西啊!!它它刚刚是不是还变大了一点?!”
“…………”姜云清看了看蹦到他身上来的秦昭落,最终选择了沉默。
“前辈!!”秦昭落抱住姜云清就是一声尖叫。
姜云清好想叹气,唐沂还在这里呢,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秦昭落出现了幻觉,这妖物确实比刚才要大了一倍。等它站在三人面前时,已经比他们高过了半个脑袋,甚至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增长着。
妖物咧开大嘴,露出两排阴森森的尖牙,两颗眼珠接连从眼眶处脱落,好比一团掺了水的黑泥,不断褪去一些属于人的东西,直到完全现出原形了才停止那恶心的蠕动。
唐沂已经拔剑,下一息,通体漆黑的妖物朝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像是暴风袭来,致使整座茶楼都抖了一抖。
妖物不由分说便朝他们扑来,谁知姜云清抬脚就是一踹,比唐沂还要快,这是秦昭落没能想到的。
紧接着,一道白光在它脸上留下了狰狞的黑痕,最后叮的一声插在了墙上。
唐沂抬手召回霜序,手腕轻转,将霜序立于身后。妖物脸上的痕迹正在愈合,但被刚才那一剑彻底惹怒,扑过来准备先吃了他。
“你们先走,我”唐沂话都来不及说完,身后的两人就已经不见了。
废话,保命这种事还需要别人说?
唐沂抿唇,似乎有些无语。
身为三清观唐家弟子,他的双目天生能识别妖鬼,面前这人就是为甲鬼所化,可他没有想到这东西能恢复得这么快。
众人拼命朝门外奔走,但满屋子的混乱只会让妖物更加兴奋,为了不波及更多人,唐沂得尽快捕获它。
茶楼当然不止他在,其他几位修士已经陆续赶到,纷纷亮剑摆阵,只是碍于唐沂在场,总要先请示他的。
“唐二公子,城中假形可与这妖祟有关?”
修真界没有哪座仙门比三清观更要了解妖鬼之辈,他们都亲眼见过这只妖原本的模样,简直与普通人无甚区别,可不就是“假形”吗?所以修士失踪,定和此妖逃不了干系。
面对气势汹汹的甲鬼,唐沂只曲指弹了弹霜序,简洁道:“大概率是。”
此话一出,在场人都瞬间有了主意,若能成功解决渝州假形一事,能为自家仙门赚取多少功德!
唐沂心中知晓,不过敢和他在本场抢人头的,那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而在另一边,姜云清倒也没有真的走。秦昭落跟着他遛到柜台后,打算等风头过了再出去,但不曾想到胆小怕事的掌柜也在这躲着,和他们撞上面又被吓了一激灵。
除此之外,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穿黑斗篷的人。
不认识。
姜云清扫过一眼,果断选择坐下。
“前辈,如果让这妖跑到街上该怎么办?我们还能不能跑啊?”秦昭落抱着剑盒缩在他身边,很没有骨气地问了这么一句。
“跑?谁能跑?”姜云清盘腿坐着,他不明白了,有唐沂在,还有几位热心道友的协助,这妖能跑?
此时半边建筑都已被甲鬼撞毁,唐沂以长剑隔空画符,企图平息甲鬼的怒气,加上那些修士的干扰,茶楼剩下的人竟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护送众人离开后,唐沂重新看向邪妖,楼中仅剩的几根柱子还在苦苦支撑着,可怜巴巴得似乎也要断了。甲鬼每次一跃,都是用足了力气的,但他不甘示弱,避开坠物的同时一手挥舞霜序,另一手迅速在空中画符,用来镇压妖物。
“唐二公子!这妖不太对劲!”
是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这一人一妖的速度快到几乎看不见影,茶楼因此可遭了殃,摇摇欲坠,危在旦夕。
砰——
有人险些被甲鬼一掌拍中,侥幸逃脱后迎来的又是更加猛烈的攻击,危机当头是唐沂挑起符纸替他抵挡,这才逃过了一劫。
“多谢唐二公子!”
“不必。”唐沂平静回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过身来甩出几张三清符,说是可以防身的。
“装什么呢”此话不大不小,却正好落在甲鬼平息的空隙,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和赵智胜同门的修士反应过来,赶紧低声警告:“这妖难敌众人,当下正是收网的最佳时机,别功亏一篑!”
甲鬼挣脱了束缚,自然没有时间再管某人的忿忿不平。赵智胜嗤笑一声,把唐沂给他的三清符撕成齑粉。
他看不惯唐二公子的作风,觉得甚是虚伪,同门对唐沂的态度也让他感到厌恶。唐沂是谁啊,真要这么厉害,还需要他们帮忙?
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智胜靠近柜台,他刚才的话秦昭落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也亲眼目睹他不接受唐沂的好意,气得锤了一道墙壁——
“什么人啊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姜云清正静心冥想,听到这句话便抬了眼。秦昭落见他不为所动,急道:“前辈你怎么不骂啊?”
“骂什么?”姜云清露出疑惑的表情,刚起的恶欲未能及时消除,腿上掐着的手指已经红了。
秦昭落:“”
隔了片刻,他又问:“前辈耳朵不好?”
这没道理啊,修仙之人耳听八方,怎得他就如此淡定?
姜云清不曾回答,依旧是打坐的姿势,但不知是走神了还是真的没有听见。
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甲鬼的怒吼让掌柜更加害怕,秦昭落偶尔伸出脑袋,等他重新坐好,身边的掌柜已经抖得不行了,颤声问他:“外外面怎么样了啊?”
秦昭落诚实回答:“还好罢,起码你家茶楼还剩一半。”
“…………”
掌柜无语了一阵,忍不住问:“你确定不去帮忙?”
好歹还背着一把剑盒呢!
秦昭落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急忙抱住自己的剑盒,特别宝贝地说:“我还没到能用得上这把剑的时候。”
掌柜眯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不会用剑吧?”
修仙之人不会用剑,这说出去都唯恐让人笑话。
秦昭落脸颊一红,反驳道:“才没有别乱说!少来激将法!”
他自我安慰道:“而且唐思津这么厉害,肯定不需要我们,去了也是帮倒忙。”
姜云清停止冥想,捏着耳垂回道:“是罢,我也觉得。”
“…………”掌柜分外无语地看着眼前两尊大佛,心里已经急得不行了。什么叫做不需要啊?很需要的好吗!!求你们别这么淡定好不好?不帮忙也总该想办法跑啊!
除了这两尊佛以外,角落那位黑斗篷也全程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的,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其实掌柜是想趁乱跑出茶楼的,谁知道这个人突然冲出来拉着他一块躲在柜台后,还说什么这里很安全。
安全个屁啊,楼都要塌了好吧!
掌柜在心中为自己默默合十,他想,此事过后一定要在茶楼大厅挂个“要打出去打”的牌匾。
“通体全黑,无目无眼,对声音极其敏感,是甲鬼没错。”姜云清在三清观的这些年,早已耳濡目染,他说这东西可以变成人的样子。
只是,渝州怎会出现甲鬼呢?
其实秦昭落早就想说了:“哎呀,前辈你忘了吗,雁城是最先发生假形的!”
所以甲鬼是从雁城传过来的?但还是说不通,姜云清感到不解:“渝州距离雁城多远,目标如此明确?”
三清观可是排名第一的除妖世家,这真的很奇怪。
“总不会是针对九大宗门的吧?”姜云清只能这样想,从仙客门再到三清观,下一个又是谁?
秦昭落摇头,“不太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为何最近的湘潭没有动静?”
雁城、湘潭,姜云清忽然觉得,今天就不应该出门。
这回角落里的人总算出了声,轻笑着说:“谁敢来湘潭啊。”
掌柜还遭他吓了一激灵,什么啊,原来没睡着?
那他干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秦昭落看过去,“湘潭人。”
姜云清也点头。
黑斗篷连笑了好几声,莫名带点不正经,似乎能够想象到他在底下挑眉,“有那么明显?”
这口音,妥妥的湘潭人啊。
黑斗篷挪到他们身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指环的手,二指间还夹着一张符纸,轻轻抖了抖。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声音有些低沉,明显是故意压低了:
“这张镇魂符是从甲鬼身上掉下来的。连小二公子的符咒都压不住,多少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了。”
“你也认识唐思津?”秦昭落说完又觉得不对,修真界谁不知道唐二公子呢?
但是称呼“小二公子”的,百家中只有一位。
秦昭落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一阵恶寒,“你该不会是”
黑斗篷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嘴里露出尖尖的虎牙,戏谑道:“你我一样的装扮,就没必要戳穿身份了罢?”
“”
这确实是,他们都不想被人认出来。
可秦昭落不服啊,明明都捂着脸,凭什么对方看起来比他有魅力一点?
黑斗篷察觉到情况,他说:“来了。”
几人用来藏身的柜台竟然凭空升起,原是甲鬼举着柜台朝那些修士扔去,同时,也露出了躲在后面的四人。
再次与甲鬼近距离对视,那股浓烈的腥味令人作呕,仿佛下一息就能把人的脑袋撕咬下来。秦昭落知道是一回事,但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遭此吓得连连倒退,怛然失色道:“前辈!!”
掌柜见此情形,双眼一翻、两腿一蹬,竟是直接昏过去了。
姜云清已经习惯秦昭落在他耳边大呼小叫了,刚想告诉几人千万不要惹怒它,身旁的黑斗篷却嘿了一声,随手就捡起地上的茶杯,砸在了甲鬼的脑门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他也相当干脆,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骨碌骨碌——
那是茶杯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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