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傅千山更是突然砸了手里的杯子,俊美的脸庞有点挂不住了,“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温从云还算淡定,用茶盖轻轻刮过茶叶,头也不抬地说:“当年师尊就说同门里属你最不会看人脸色,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夏侯离一见气氛不对,小声道:“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李知秋叹了口气,哪还有心思再看戏,自己都入戏了,“实话也得看是什么场面再说啊。”
凌君闻苦恼儿子的未来,秉着能快点解决的应付态度,总算轻咳着出声:“今日之事——”
可惜傅千山不等他说完,也顾不得什么长老仪态,指着白菱就说:“我不管别的,她必须当面给我家小月亮道歉!”
“我又没有错,凭什么让我道歉?!”还当面?真好笑,白菱哪能平白受这股气。
眼瞧这二人吵得愈发激烈,温从云忽然冷笑一声,在他们之间尤为突出。
“虽然杨玉尘已经转入我门下,但在那之前,百药山离镜辞山多远,若真能天天见面还不被别人知晓,要我说,是二山长老的眼睛瞎了,还是蠢呢?”
傅千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怒意:“你什么意思?”
姜莛颜赶紧插话:“是的!莛颜一直觉得古怪,白前辈你可还记得是谁向你透露的消息吗?”
“这”如今时隔已久,白菱哪里还能记得,又不是弟子专程来跟她告状的,只是课间女弟子们的密话,说得有声有色。她最讨厌门派发生这种事,加上那块手帕,一气之下就把两个弟子拉出来了。
“我什么意思,想必傅灵游最为清楚。”温从云紧抓不放,她还特意提高了音量,惹得众人都向她看来。
特别是傅千山。
温从云拿开茶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其实只要有心,没什么是做不成的。鹿蜀山离镜辞山不算近,你也不是可以瞒着所有人去吗?”
他们都知道,温从云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故意提起往事,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可惜姜听云没能领会这微妙的变化,他看向姐姐,姜莛颜摇了摇脑袋。
姜莛颜想还师弟师妹一个公道,但温从云这一番话,已经不好收场了。
是的,无论最后怎么说,都不会给出一个两全的结果。
白菱能道歉吗?不会的,她要能道歉以前就该说了。
温从云就是过不去啊。
她太了解白菱了,也恨死以前的自己了,所以她才觉得恶心。
既然如此,那大家都不要好过。
白菱脸上一沉,目光直朝她逼来,“你别太放肆。”
温从云正面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我放肆的事可多了,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
“够了,都别说了。”凌君闻突然出声。
温从云本就是走个过场,不用宗主言明,她带着懵逼的姜听云头也不回地离开,惹得场上几人一阵沉默。
这时夏侯离干巴巴地说:“我……我想走了。”
“要走也是我先走。”李知秋利落地起身,窜得比谁都快。
白菱气得跺脚,“我这辈子算了!”
她赶在李知秋前面,疯一般冲出去了。
“温从云!”
出了门,白菱追上还没走远的师徒俩,这个距离刚刚好,她们的话不会被里面的人听见。
温从云像是知道她会追出来,便站定了脚。
“有话跟我说?”
“我有话!”
“那怎么以前不说?”温从云看着她,“十几年了,说一句对不起很难吗?”
白菱捏紧拳头,忽然间,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迅速涌上心头,她哽咽,但也在喊:“可是扶月,当时你说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我是不会原谅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温从云罕见的情绪失控后,她招手让姜听云先下山。
“回去,走快点。”
姜听云懂事,很快就走出了二人的视野。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白菱站在师父身边,她们好像发生了争吵。
他听师父的话,没有再回头看了。
就让那些无法承受的秘密,一直烂在心里吧。
“我没想过不救的。”白菱控制不住她的泪水,“但是,但是——”
“对,你惦记你的苍生,你要救更多的人,所以宁愿放弃我这一个人。但是映清,你真的不是带着私心吗?”温从云的心在剧烈地绞痛着,明明两个人都在唤彼此的闺名,可关系是再也走不回去了。
她抬起手,比出一段距离,“当时我的儿子就这么小,就这么小!只有你会救了,也只有你能救了!我求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没说,想起来了。”温从云侧身扶上额头,话语和神态突然冷静,倒有点疯魔了,“你什么话都没说,当时你转身就走。”
白菱仿佛被重锤猛击,喉咙万分酸涩,她只能抓着温从云的衣服不停地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想到会这样严重,我以为小昭星会好起来的,所以我跟着师尊下山我真的没有想到啊扶月!”
“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了,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白菱靠着她的胸口垂下头,撕心裂肺地哭喊,似乎下一秒就要跪下,“我就是不想扶月丢下我,所以我告诉师尊你和同修关系不正,所以”
不用她说,温从云都明白的,所以当年她转身就走,她现在下跪又有什么用,温从云跪着求她的时候不是也没理会吗?
“你百药山的规矩那么多,条条都在指名道姓地戳我,映清,你真的很狠心。”
“不是,不是”白菱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她终于滑落在温从云的脚边,似是要为过往的自己赎罪。
没有用的,当温从云说出那句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话后,她们就注定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当年的白菱敏感又偏激,她很害怕温从云要家不要自己,所以她想给她一个“教训”。她确实没有想到那孩子病得这样严重,她真的好后悔,这一句迟来的“对不起”,竟也隔了十几年才能说出口。
“我是触犯门规了不假。”温从云没扶她,就让她一直跪着,吸了吸鼻子,觉得说再多也没有意思,“反正我儿子都死了,你现在满意了吗?我发现你真的很见不得别人好。”
“扶月”白菱不敢求她的原谅,能喊出这个名字都已经花了她很大的勇气了。
树影间多出一道人影,不知道李知秋在这里等了多久,或者听到了多少。他看到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白菱,还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多亏了白菱,他因触犯门规的事被师尊关在逍遥山三年,连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想想就觉得很荒唐。
是很荒唐,他和温从云有个儿子,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那时的两人都快下山了,他也提了亲的,白菱却说他们很早就混在一起,如同她公开处刑两位弟子一般,把脸面都丢尽了。
白菱才不要真相,当她看见那块手帕时,她又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有怨气,她放不下,她舍不得。
人是不会愧疚的,她说后悔不是在当年袖手而去,而是后悔永远失去了她的朋友。
“我错了,扶月,我真的知道错了。”
白菱说再多都没有用了,这段关系是被她自己亲手毁掉的,现在的温从云要记恨她一辈子,记得她的自尊和她这个人一样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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